雍正元年六月二十五日颁大行仁寿皇太后遗诰,各省大员都集结所有同城官员到城外跪接遗诰,全国上下声势浩大。山西太原总兵官袁立相亦是如此,率同城各官郊迎至署跪接,深感与皇帝的距离又近了一步,便如同许多官员一样,立马上请安折,祈望进京。毕竟,山西之地貌似去京不远,然风沙肆虐,风景荒凉,自然不如京城繁华,能有借口进京,谁想错过呢,于是这位总兵官便在折中写到:“伏乞皇上准臣单骑入京。”满怀期待地寄出了折子。六月二十八日,他的折子到了,午后,落在了怡亲王手里。胤祥不能定夺,便问皇帝,胤禛正浩浩荡荡地又写着一大篇文章似地回折,听到胤祥所问,轻轻回到:“他才刚到任,正要整理地方,让他不必来便是。”胤祥哦了一声,几乎将胤禛的原话复述着写下去。
胤祥打开另一折,展开的是又一片世界,河南十里店堤工冲决,泥沙滚滚的黄河水冲垮了许多百姓房屋与田地,受害百姓尚不能定。一听此事,河南巡抚石文焯是没有那么多精力考虑京城太后事了,也许是为民之心急切,也许还是心虚自己管理不善,害怕被皇帝责备,他轻装上阵,带了将近三分又二的衙吏,又召集了许多乡勇,一同抢险堵筑。前些日子,石巡抚已折奏皇上此事,于是皇上当即派遣朝中善筑堤官员嵇曾筠率领官员相助,与齐苏勒料理。他们已是到了这边两日,石文焯更是惶恐,想着还是要在朝中官员前多表现,以图得到皇上宽容,于是干脆住宿在决堤处边上的工所监工。入夜便恳切上折:“河南巡抚臣石文焯跪奏为恭谢天恩事。窃中牟南岸十里店堤工冲决。臣深知罪愆莫逭……恩谕。不限多寡。一面动用作速堵筑。一面奏闻。复命嵇曾筠率领官员助臣。与齐苏勒料理。臣……惟有凛遵训旨。上紧堵塞。慎择用人。不致无益浪费。臣现在驻宿工所。亲督河道……”胤祥看到此折,眼前已有抢险画面,同情之意心生,又感巡抚不易,便代批下理解的话:“今年河决实属意中之事。”一边也跟胤禛说到此事,胤禛听胤祥语气便知王子又心软了,定是不能叮嘱敦促,便看了一眼,果然是慰藉之语,于是提醒胤祥:“对他们还要多提醒不要着急,免得更生错误。”胤祥也很认同,已是写下:“此时不过随宜扞御,苟安目前而已,断不能为长久之策。”然后一边向胤禛道:“论长久之计,不如再派张鹏翮前去,我看过他所记治河经验,还算符合此地情形。”胤禛摸了摸胤祥脑后肯定道:“好,那有劳王子为他们筹划。”胤禛很相信胤祥在治河方面的热情与经验,这也是这类折子总先给胤祥看过的原由。胤祥得了胤禛的肯定,也便更有信心,接着很有干劲地回折:“今遣张鹏翮前来会同你与齐苏勒、嵇曾筠熟筹深计久安长治之策。待秋汛后须大费一番经营也。”
待胤祥将这一切写定,他便抬头关心胤禛,看胤禛还在一个折子上耕耘不休,心生无奈的好奇,蹭了过去:“哥哥是在回谁,如此有兴致。”胤祥一看,是湖南巡抚魏廷珍恭报早稻收成的折子,这种折子有什么好回的呢,胤祥仔细看了起来。“各州县早稻收成七分至九分不等。各府米价不一。每石值钱自五钱四五分至□□钱不等。”这话要是在胤祥平时看来不觉得很有问题,但胤禛已是在后面提连发出几个问题:“未悉七分者若干处?九分者若干处?……未悉五钱四五分者几州县?□□钱者几州县?嗣后奏报俱当分析明白……不可丝毫粉饰……惟贵一真字……”胤祥也跟着胤禛的问题确感这巡抚是有些含糊其辞,只说最多与最少便要充了所有,确实随意,如果不是遇上胤禛这样仔细计较的,恐怕也能糊弄过去。胤祥正准备夸胤禛用心,恰看到“真”字时,那只傲慢的小假突然爬上了炕,跳进了胤祥怀里,胤祥自然抱起它顺口温柔唤道:“真,你来啦。”胤禛听到了,已收了笔,看向胤祥一眼。胤祥已觉自己的图谋被看穿,对胤禛不好意思一笑:“我是读了下折子,然后才对它说话。”胤禛也回以温柔一笑:“我也无他意,只想说我才是禛。”说着将胤祥和小假一起抱进自己怀里。胤祥这才在胤禛的示意下,继续安分看胤禛所批。“……臣到任甫经两月。地方事宜悉心料理……至库中钱粮。俟原任布政司宋致到长沙交盘清楚再报……”不算长的折子,其后却跟着胤禛一大篇“文章”,一边看,胤祥一边感叹:“哥哥不是说自己不擅文采,我怎么看这折子写得慷慨激昂,非同凡响。”
胤祥看着胤禛的折批就要读起来,胤禛一下子捏住了他小小的嘴,要求道:“看可以,不能读,我怕丢人。”胤祥不屑,用仅有的声音坚持:“只有我和小假听。”胤禛坚持不松手:“那也不行,听到我便尴尬。”胤祥闷闷心想,敢写还不敢让人说,胤禛真是装腼腆,于是胤祥嘴上还是故意装作要读。胤禛的手捏得更紧了点,在胤祥耳侧低低威胁道:“王再如此,你知道我还有其他堵住你小嘴的法子。”胤祥一听,立马闭紧了嘴,对着胤禛收敛地点了点头。胤禛松了手,他便乖巧地看胤禛在折后的批注:“知道了。你向日居官为人清正和平。朕所悉知。但惟欲避垢离尘。以求自洁。而不肯任劳任怨。今膺廵抚重任。非当日清高闲散之职可比。处事贵刚果严厉。不宜因循退缩……”哦,原来这任巡抚正直但总求自足,胤禛真是了解这些人。胤祥一边看一边心里暗自评论。“楚省近年以来被满丕、王之枢、张连登、宋致、张圣弼等贪庸之流剥削……此辈皆当立正典刑之人。朕不忍即加诛戮。暂宽其死。”胤禛果然还是骂了一群人,才能如此兴奋地写了半天。胤祥回头又看了看胤禛,表情温和,真是变脸变得不一般。
其实胤禛说是不忍心治罪他们,胤祥知道,更多是在准备利用他们将旧账查清,如此说已是好听的。果然,胤禛自己也表演不了很久,其后紧接,“全赖尔等……将从前一切亏空之贪吏劣员。尽情参革。勒追弥补。若犹不能完楚。即题请将满丕等削职拿解……断不可连累新任属员。滋扰百姓。尤不可将旧任属员革职留任赔补。俾令遗害地方……”一看就是等查清后,这些人便可以不中用地退出视线了。千言万语,胤禛还是回到最后的话,即是为警告这位新巡抚职责,“此数人皆大有手眼、财贿通神。你若不能支撑。少被摇动。代人负罪。见弃于朕。恐无能为你周全者也。凡事悉与杨宗仁商计而行……”
约略半月后,河南巡抚魏廷珍收到回折,诚惶诚恐,被一大片朱批吓了一跳,生怕有什么过错,无奈又是密折,只能自己打起胆子好好读下去。这日恰好是宋致到了自己衙门的次日,魏巡抚收到这信,看了前面的话,心中便知地方众臣也已尽在皇帝掌控之中,自己别无他选,只当尽心竭力求真才得出路。今日便要去审宋致,恰看到皇帝在折中道:“宋致到后不但司库钱粮、即通省亏空俱应向伊清楚。伊至不能展转时。自必供出满丕、王之枢。伊等三人实为罪魁。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殊不为枉也。密之。”便更是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去严审此人。
而批折这日,怡亲王却不如这巡抚听话,皇上想让他熟悉个情况与皇帝句法,而他终究没忍住,读出了胤禛最后一句话:“惟孔毓珣标下整齐。可谓天下第一。尔极当留心鼓舞训练。不可松懈。……天下第一,哥哥你怎么说话这么有趣,好像各地方官员在你手底下统一要求打了一架,最后决胜出一个巴图鲁似的。”胤禛听了,看着胤祥笑得快乐,也是不慌不忙地将他手中的小假轻轻拿了出来,小假仿佛感受到什么杀意,立马跳下了炕,溜出养心殿,一转眼没了影子。而胤祥根本来不及抓住小假保护自己,转瞬之间自己已被胤禛压在了身下吻了起来,低低宣布道:“哥哥是不是说过,还有其他方法治你,我的巴图鲁。”说完胤禛就将胤祥抱过怀里,扛在肩上走去了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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