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折子看的差不多,下午天气疏朗,胤祥和胤禛便牵着造化到太液池散步。
秋风阵阵,杨柳淡黄,水面湖光皆荡漾。这日是个好天气,有阳光,风吹得和畅非常。从西苑门出来,看着造化在前跑着,一会儿就没影了,两人自顾自沿着中海往北走,又到万善殿。只是这日他们很是默契地一起散步到万善殿后的水云榭上。
这座亭榭是先皇修的,那年书房里的师傅带着皇子们来感受所谓的太液秋波,当时所有人都被要求写诗,只有胤禛没有动笔。先皇恰巧经过,看了一圈也不是太满意,便问胤禛为何不写,胤禛只说,在这殿里终究看不出什么来,这里要观赏用,还是要有个亭子好,一边听到梵声,不近不远更有诗意。先皇很是开怀,当即命人在殿后修了一座亭子,就是所谓的“水云榭”。先皇自己还站在亭里写过一首诗,《水云榭闻梵声诗》。
大概是这个秋日和当初很像,以至于胤禛这敏锐的记性也还想得起先皇写了什么诗。胤祥则记不清,只拉着胤禛道:“哥,你一定还记得先皇在这写了什么,快告诉我。”胤禛很犹豫,他觉得才华不够强行写诗是很丢人的事,哪怕丢人的不是自己,自己复述出来也还是会很尴尬,但挨不住胤祥的软磨硬泡,还是勉强开口:“大概是,‘水榭围遮集翠台’”胤禛看着前面的山与树交映着,强行回忆。“‘熏风扶处午后开。忽闻梵诵惊残梦,疑是金绳觉路来。’”胤祥捶了胤禛肩头一下:“没想到你还真记得。”胤禛摸摸肩膀:“明明是你让我强行想起来。再说了,先皇的诗,有什么写什么就对了。”胤禛搂过胤祥,听着身后的殿里传出的梵诵声,看着秋波阵阵翻涌,也觉几十年果如一梦。
两人正享受这此情此景,突然听到有一阵骚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胤祥赶紧从胤禛怀里逃出,站在一旁往后看。造化带着一只小狗正往这边来,几个皇子、世子跟在它们身后笨拙地追着,貌似是试图抓住这一大一小的狗。造化与小狗冲进了水云榭,躲到胤禛身后。胤禛不禁嘴角一勾,也很欣赏这造化的聪明。面前的几个皇子、世子急忙停了下来,向面前站着的两位请安。胤禛不满被这群不太聪明的孩子打断了自己和胤祥的时光,胤祥也一样,但还是温和地给他们免了礼:“你们从哪来的,不是应该在书房么?”
几人站好,最大的弘时开了口回答:“回父皇、王叔,师傅平日并不常在,我们自己安排好时间研读功课便好。方才在书房休息时,看到一只小狗,便抱来玩,谁知道后来小狗被这只大狗带跑,我们便一起追来了。”胤祥已是感到胤禛的不满,咳嗽一两下才回对面的:“读书怎么能被狗们带跑呢。”弘时不说话了,弘昌却是更积极地站了出来:“父亲,我们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就被带跑了。”胤禛笑出了声,大概是因为被狗带跑的话说一遍让人气,说第二遍真是傻得让人不禁发笑。胤祥的脸则黑了,瞪了弘昌一下,让他闭嘴。胤禛倒是友善起来了:“你们来的正好,你父亲在与朕赏太液秋波,不如你们兄弟也来看看能不能作出些好诗来。”弘昌果然听话地上前就要一赏,胤祥主动拦住了:“弘昌是兄长,不必出头。还是弘历来吧。”胤祥眼神一偏,抓住一旁默默思索的弘历,防止弘昌继续丢人。方才在一旁说不了话的弘历顿时倍感受赏识,立刻听话上前来。胤禛终于还是来不及阻止,弘历已是开口:“儿子经常读圣训,也读皇爷爷的诗,如果没记错,皇爷爷应该有一首水云榭的诗。”胤祥欢快,防止胤禛嫌弃地阻拦:“对,皇上方才还在回忆。”弘历更来劲了,觉得自己和父亲想到了一处,对皇爷爷的诗自己还算看过一些,正好表现表现,很有热情地让胤禛拦都拦不住:“那儿子便合诗一首,献丑了。”所有兄弟都往后退了一步,期待弘历的表现。
“后无心出岫,水不舍长流。”弘历看着水,试图描写些风景,但突地又不知道该继续写什么,停了一下。幸好,水上飞过了几只鸥鹭,于是他勉强接到:“后水相连处,苍茫数点鸥。”都忘了开头要换一个字了,他反复叮嘱自己,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无奈。没事,继续勉励,自己能表现,皇上未打断,可见不算差。“坐席生烟后,石栏俯秋水……”勉强说完了第三句,实在没有风景了,那就该抒情了:“空明是我心,何如漆园吏。”弘历自己心里也长舒一口气,表面上继续装作淡定能诗,很是轻松。他听到,身后的所有兄弟正纷纷赞叹,互相讨论,弘历也为这些赞美感到自豪,毕竟自己可是很努力地又写景,又感叹人生,又用典表达高洁之志了,兄弟中其他人是做不到的。其实,身后赞叹的不过是弘昌、弘时与弘昼,至于弘暾、弘晈、弘昑正站在前面高大的哥哥们后面,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正互相讽刺地看了一眼。
无论如何,弘历管不了别人,只快乐看向闭上眼仿佛在思索的皇帝,期待着,见皇上并不开眼看他,随后将眼光先转向一旁的胤祥。胤祥一下子会意了,马上称赞道:“弘历年纪不大,诗作的境界很高啊。感觉和先皇的诗内容差不多,仿佛还更有哲理一点。”弘历很愉快,连素来擅长写诗的怡亲王都夸自己,看来真的是不差了,欢脱地看回胤禛。胤禛终于睁开了眼,没看弘历,只是淡淡看向胤祥,也不评价,眼里仿佛在说,不如朴实点,朴实的地方太朴实,深刻的地方装得太深刻,真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给了胤祥一个疑惑的眼神,哪里像先皇的,这两人貌似毫不相关。胤祥微微一笑,只听胤禛开口:“这狗是怡亲王和朕的,你们追什么,还不回去用心功课。”一群孩子恍然大悟,争先恐后跪安,一时把弘历的诗忘得干净,连面露自信的弘历也顿时意识到自己都跟着别人瞎忙活出了错,也一下子不等称赞了,连忙一起退后,向两位跪安。但当他们出亭子时,胤禛又淡淡开口了,对弘历道:“弘历,诗作与先皇是差不多,诗作在于精,不在多,要记得。”胤禛想劝弘历以后要少写点,也许还能有进步。弘历感动回首,感恩皇上与怡亲王肯定,远远离开了。
众人走后,胤祥蹲下身,抱起造化带回来的小狗。这狗一身白,也是条细犬,应该刚生出来没多久,弘昌几个一定乱玩,才会让造化都去多管闲事了,不过也可能是造化有点喜欢它吧。胤祥如此想着,便对胤禛说道:“禛,这只就是百福吧?”胤禛幸福一笑:“可以,很有吉祥的样子。”胤祥又瞥了瞥胤禛,管自己抱着下狗坐在栏边,感慨道:“这些儿子是不太用心啊,也不知道胤禛何时能生个更好的,好后继有人。”胤禛把胤祥与小狗一起抱进怀里,下巴在胤祥额头蹭了蹭:“我有你就够了。实在不行,让怡小主生个便好了。”胤祥一听,将狗抱起挡在胤禛脸上,似要让它朝胤禛叫:“再乱说话,我就让他咬你。”
夕阳西下,黄柳垂湖,太液秋风吹得凉爽,两个人亭中依偎。两条狗,在他们脚边安然闲憩。秋天的太液池确实很美,北面是北海长桥,背后是琼岛白塔,南方一大片宽阔水面通往孤高的瀛台,东边有万善殿、千圣殿传出梵声,正对面的紫光阁在夕阳里氤氲着,仿佛果真发出紫光灿烂。荷花开尽,湖水翻涌不停,秋风多情,人心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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