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换上件雪青色八宝暗纹双层纱袍出的宫,径直往怡亲王府去。
来得隐秘,于是也并无人迎接,有趣的是,府门大开,还没守门的。胤禛摇摇头,怡亲王府确实与怡亲王一样随便,随时都有可能被人闯入,还是要看自己小心保护了。
胤禛只带了一个苏培盛,完全不带人也嫌麻烦,到了怡亲王府,则让苏公公不必跟着了,自己去到处逛逛,需要时自会有人找他。苏公公答应得很痛快,丝毫没有犹豫地退下了。胤禛也勾了勾嘴角,心情大好地走进王府,终于不用离胤祥那么远了。
王府里还是没有人,修得很大,胤祥又几乎不住,也没钱,便很少招人,让人走了好一会儿都难以看到一个人,也是有可能的,胤禛如此想着。已经进来了,胤禛就没那么着急,四处好好观察起来。之前来时,自己都被胤祥关在他自己的院子那边,也没能好好看看都修得如何。如今一看,虽然比自己以前的雍王府都要宽敞,该有的都有,绿色琉璃瓦,七种螭吻,红青油柱,每门金钉六十有三,梁栋贴金绘五爪云龙……但空得厉害,除了这些自己按规制安排好的,一点别的也没多,看来自己是要给他放些东西才好,胤禛像考虑养心殿一样考虑怡亲王府。
终于,走过三重院子,到了后殿,听到人声了。胤禛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关着的留给皇帝走的绿色木影壁后,听里面的动静。
“父亲!儿子还是不明白,今日是初一您才能回来,这是为何?我们兄弟几个日日进宫学习,都是陪弘时他们用功,您也说了,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又为了什么?那位不觉得自己对您太自私了吗!我只是在府中安排了一些事,为何就要被斥责!”弘昌笨拙的声音义正严辞地传了出来,听得胤禛都差点笑出来,如果平时读四书五经时也如此用功和坚决,胤祥也许能少丢些人。
“闭嘴。你管得岂止一点,乌烟瘴气,今日起全部清掉。”胤祥的声音终于又出现在胤禛耳朵里,虽然很低很沉,但也让他如听仙乐耳暂明了,并期待胤祥要说什么。但好一会儿,胤祥没有接着说话。什么,一句闭嘴就好了,我的王子怎么在儿子面前也像儿子一般。胤禛知道,胤祥越沉默就是越生气,但还是不舍打断这场闹剧,想看看胤祥能否赢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进去他就只会指望自己了。
果然胤祥很久没再说话,但弘昌也没再说话,料想应该是胤祥的冷脸还是让所有人有些怕了。胤祥终于继续开口:“所有人都给本王记住,倘若要在怡亲王府接着待着,就要对皇上忠贞不二,绝无私心,不要忘记你我都是皇上的人。受恩宠如此,再有人如贝子弘昌一般不知恩,不知足,那就不要再留此处,我怡亲王府容不下这样的人。”胤祥的声音还是很好听,但胤禛还是能听出里面有太多的气,心善与顾及颜面,让胤祥终究忍得很好,累的是自己。胤禛转身往外殿走,准备走到正殿等胤祥就好,自己再进去就不好了。但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入他耳中:“贝子弘昌不肖,本王今日会禀明皇上,恐其做出不忠不孝之事,令长期监禁,不定释放之日。”胤禛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看来,先皇对他的儿子们的影响是很难结束了,所有难堪的怒火都将用监禁结束。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胤禛有点惭愧,是自己让胤祥为难了。但他也更坚定了,他只有更爱胤祥才对得起胤祥给的爱,爱之深,本就如此,无奈也必然,胤禛将这份爱接受得也很坦然。
胤祥的命令一下,全府人都慌了。几个兄弟的关系都不错,纷纷磕头为弘昌求情,让胤祥想起当初胤禛为自己求情,自己和几个兄弟在先皇面前卑微地绑缚与处罚的画面。胤祥真的很难再看下去,也害怕自己会心软。绝不能改变,不然以后府中人岂不是谁都能妄议胤禛,如此招来的指不定还是杀身之祸,关起来都是救他了。胤祥方才努力地想着,如果胤禛是自己会怎么教训自己的儿子,所以说出了几句与胤禛类似的话,但他终究做不到胤禛能做到的,还是对弘昌手下留情了一些。为此胤祥心中闷闷怪自己不够坚决,怒火只能发到这里了,所以对这个惩罚准备一丝不苟地坚持,这是对胤禛的感情所要求的底线了。
无论弘昌之母瓜尔佳氏怎么呼喊,无论弘昌怎么哀恸求饶,几个弟弟怎么哭着劝,胤祥冷冷的,不再说任何的话,走出了殿,他现在只想去找胤禛。
绕过绿色的影壁,从府中的拱门穿到正殿庭院,只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青绿色的袍子质地精良,背朝自己,高大,温柔又坚定,让胤祥恍惚以为自己在养心殿。胤禛回头了,看向一脸疲惫又带略微痛心的胤祥,自己跟着心疼死了。胤禛突然又后悔自己方才不直接进去做坏人,或者装好人了。胤祥快步走向胤禛,朝服袍尾飘飞得很漂亮,和他满脸的忧愁一样。自己的傻瓜真是不能离开自己,一离开就要受委屈。要不是他善良,儿子哪敢在他面前猖狂。“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找人来传话。”胤祥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地问胤禛。胤禛抱了下胤祥,为胤祥整理了领子:“就是想你了。”胤祥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回到前殿,用力回抱胤禛:“府里待得好不人舒畅,我今日就要回宫的。”胤禛淡淡地答应:“好,我的王子只要开心就可以了,养心殿才是你的府。至于这,以后我在这立个碑,这是我的府,可好?”胤祥一看到胤禛就委屈了,眼泪从抱上胤禛时就掉了下来,一听胤禛这样说,胤祥反而破涕为笑了:“你这个皇帝,在我府里还骗我。你明知道这是京城最大的王府,还要收回去,卑鄙。”胤禛扶开胤祥,看着那双漂亮的凤眼又沾泪了,红红的,心疼道:“我就是卑鄙,我的王不要怪我好不好。不喜欢的地方,都留给我。我带你去你喜欢的地方就是了。”
胤祥打了胤禛一拳,他当然听得懂,胤禛多半能猜到自己不喜欢自己府的原由,就是与他待太久了,以致看其他人和事都不顺心了。胤禛是让自己不要怪他,他将自己的全部都抢走了。可是,胤禛,这么爱自己的胤禛,自己怎么怪得起来呢。胤祥点点头:“那你答应我件事。”胤禛很爽快很轻松:“什么都做得到。”胤祥勇敢抬头:“帮我传旨,将弘昌监禁起来。”胤禛已经知道,但不知道胤祥还会将此事当做一件难事让自己做,对自己来说,实在不难,于是顺畅答了:“好。我们回家?”胤祥含了含嘴唇,点了点头,被胤禛牵着出了门。
苏公公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快叫回来,但很开心,今晚至少可以不用回宫。胤祥也是等马车停下来,才从胤禛怀抱出来,意识到,胤禛没带自己会宫,而是来了雍王府。是啊,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到胤禛登基,自己断断续续地也在雍王府住了很久很久了。对自己来说,这里什么烦恼也没有,每日只需要看胤禛参禅论道,读书品茗,春耕地夏听雨秋收获冬看雪便好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只要躲到雍王府,烦恼就消失了。
胤禛牵着胤祥进了门,一边招待到:“怡王不要嫌弃,本王府简陋狭窄,不如王爷的气派。”胤祥白了胤禛一眼,“少寒碜我。”胤祥再熟悉不过,胤禛这府,虽然与其他普通王府差不多大,但风水选得极好,说是紫薇星亮,龙气团绕。虽然胤祥看不到所谓龙气,但很清楚,雍王府是自己在京中住过的唯一能和养心殿媲美的地儿,真不知道胤禛是有什么能耐总能选出一个尽占天时地利的地儿。而且这府里看似安排简洁,实与自己的怡亲王府并未做安排完全不同,是胤禛的有意规划,府里所有殿宇格局都是胤禛自己计划的,尤其是他和自己住的两个殿里的物件也都是他一件件亲自挑选和命人装上的。每一样都是优中选优而来的雅物,既简单不累赘,又典雅各有渊源内涵,随手一件都极值钱。胤禛从来都是特别满意自己对物件挑选的眼光的,所以对自己说简陋的话,纯粹就是调笑自己的。胤祥懒得理他,熟门熟路地往自己的吉祥殿走。
殿门已经开着。“一点都没变啊。果然是龙涎香……这个竹纹屏风我想在养心殿也放一个……”胤祥一进门就故地重游地到处打量与评论起来,又幸福地穿梭在自己的回忆中,完全快乐了起来。胤禛满意了,自从他将胤祥拉进自己的世界,就是要他能在这个世界里完全快活。“但是养心殿已经有很多东西。不如,我把这修成行宫,你喜欢就回来住,好不好?”胤禛商量到,他知道再好的东西放在一起多了,都会让物件变丑,没有其他好处。胤祥思考着反问:“那不会太浪费资财了吗?”胤禛笑了:“你负责户部,不知道我现在多有钱吗?”胤祥摆摆手,躺上了自己竹榻,唤胤禛过来一起,“随你。过来陪我。”胤禛很宠爱地走了过去,在胤祥身边躺了下来,下一刻翻身俯压到胤祥身上,吓了胤祥一跳:“你要干嘛?”胤禛温柔低声到:“回忆一下。”胤祥不想想,但还是情不自禁回忆起当初和胤禛在这榻子上都做过什么,脸开始发红,眼神躲闪。胤禛又笑了,低下去吻了胤祥一下,转而翻躺回自己的位置:“傻瓜,昨天的伤还没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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