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跨年之夜，寡淡无趣。
虽然聂书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对于跨年夜人挤人的集体活动更是毫无兴致，但她也不想在这么特殊的一个日子里，独自搬家。
听起来真是有几分孤单可怜的意味。
知道她要搬家，聂明远和于慧没有预想中的唠叨，也就是叮嘱了几句，还趁着今天这个日子，订了个餐厅，过起了二人世界。
于慧嘴上说着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弄这些浪漫，脸上却是喜笑颜开。
赵灵更是没时间陪她，她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把这几天的行程排的满满的，从早到晚，不浪费每一分钟，聂书云觉得她才是十足的时间管理大师。
至于贺瑜，他今天说是要值个二十四小时夜班。
跨年夜估计要和冰冷的灯光共度一宿。
这听起来比她还惨，聂书云心里一下就好受多了，瞬间觉得搬家这事儿也算不上可怜。
她没有什么大件的贵重的东西，搬家也没费什么力气，倒是念旧，以前的许多东西都没扔，借着这次收拾翻找出不少上了年头的杂物。
比如用了一半过期好久的护手霜；不知道什么型号的已经开始发黄的手机壳；高中时写了好几个笔记本的英语笔记；还有那本大半夜把她吓个半死冷汗直冒的恐怖小说。
过了好几年，再看到那封面还是有些犯怵。
她把那护手霜和手机壳扔了，小说特意压在笔记本下面放在书桌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将近半夜十一点，新房子终于收拾个七七八八，聂书云冲了个澡靠在阳台栏杆上吹着冷风，任凭夜风吹过柔软而带着湿气的发梢。
这个时间点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堵的水泄不通，只能移动艰难，刺耳的喇叭声和热闹的喧闹声隔着老远依旧充斥在耳畔。
这个视角虽然看不见不远处商场大屏上的跨年倒计时，却能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十，九，八，七，六，五，四——”
人群的欢呼声一声盖过一声，屏幕上的数字亮的晃眼。
“三！二！一！”
“新年快乐！”
全民欢呼震耳欲聋，气球腾飞，迎接新年。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2026，熠熠生辉，聂书云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嘴里喃喃：“新年快乐。”
声音轻的飘落在风中。
新年的最大意义大概就是，她又平静的，不声不响的长大了一岁。
和跨年钟声一起来的还有滴滴滴作响的微信消息，有不少人卡着点发来跨年祝福，以前的同学，朋友，老师，聂书云一个个回过去。
其中包括郭禹杰的。
聂书云最近除了每天给贺瑜准时准点的送饭，和郭禹杰的联系也不少。
通常也就是闲来无事聊上几句，大多是些琐事，唯一的进展大概就是郭禹杰旁敲侧击问了她之前的感情。
聂书云也没藏着掖着，说自己唯一的一段感情也就只有两个多月。
秉持着你来我往的原则，聂书云也回问了他的。
没想到郭禹杰居然有一个相恋七年的前任，从青葱的大学年华到稳定日常的工作，最终还是没有抵过距离的差距，在两个月前和平分手。
一个事业有成，即将步入三十岁的男人，要是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都有些说不过去。
他的回答并没有让聂书云吃惊，更多是惋惜。
七年，大概都已经变成亲人了吧。
他说的非常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好似自己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那时候都年轻，都天真的以为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但在现实面前，所有的爱都会被燃烧成灰烬，他们努力过，争取过，结果就是无尽的争吵，无声的叹息，无数的泪水，最终疲惫，厌烦，放弃。
对此聂书云倒是看的开，现实又不是童话故事，能相伴走过七年已经是不容易，即使分手，倒也无憾。
和他相比，聂书云的感情几乎空如白纸。
她所有的关于恋爱的经历全部来自于贺瑜。
对，恋爱。
她做不到欺骗自己，她必须坦荡的承认他们有短暂的恋爱。
即使这段恋爱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
聂书云回神，食指轻轻触碰，点亮快要熄灭的屏幕。
屏幕上是郭禹杰发来的跨年祝福：【新年快乐，睡个好觉。】
聂书云删删减减，最后简短的回复：【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顺着往上翻，还是两句对话。
郭禹杰：【跨年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聂书云：【抱歉，那天我还有点事，下次吧。】
十分客气的回复，要是被赵灵看见估计又要扶额苦笑，对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
聂书云虽然没有经历过郭禹杰这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想来也知道，即使分手，与初恋七年的感情也足够记忆深刻。
按时间来算，她和郭禹杰认识才一个多月，在相恋七年，分开两月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
她不愿意冒险。
即使聊了再多，他们之间依旧像有一道墙隔着，谁都不打破不逾矩。
如果没有把对方当做是可发展对象，只是朋友，那估计他们的交流会坦荡多了。
她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入柔软，观赏着今晚上朋友圈里极度重合的内容，时不时点个赞。
搬家累了一天，只有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陪在她身边，眼睛已经不受控制的要闭上，她又瞬间想起什么，睁开眼睛，抓住快要滑落于手掌心的手机。
聂书云把手机滑到微信页面，只有一个红点，来自于今天的微信支付。
她又往下滑，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点进对话框里，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
今晚跨年夜也这么忙？聂书云想。
她敲下最简单的四个字发过去：【新年快乐。】
五分钟，十分钟，没有回复。
她叹了口气，特意把手机撂在沙发上，洗漱过后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复。
睡前忍不住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回复。
贺瑜当然没有及时看见这条消息。
那边的心内科简直要忙成一锅粥，每个人恨不得自己有十个分身。
彼时的贺瑜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从病房走到办公室，瘫倒在椅背上，从上午交班到现在一直没合眼，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陷入沼泽地，越往上拉扯越沦陷。
贺瑜趴在桌子上额头贴着桌面，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桌面却仍旧冰凉。
眯了不过半小时，护士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小贺医生，三十一床病人心绞痛。”
“……好，就来了。”
贺瑜活动了一下被压的酸痛僵硬的手臂，三两步去了病房。
这一忙就停不下来，各种情况堆砌在一起，即使是跨年夜也依旧忙碌。
刚处理完上一个病人，立刻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做心电图。
等夜晚重归于宁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贺瑜靠坐在椅子，双手交叉搭在身上，闭了会儿眼，才打开手机微信。
置顶的消息孤零零的躺了四个小时。
看见那个停留许久的红点，贺瑜的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新年快乐”四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虽然这个时间点，她大概已经睡着了。
分隔两地的三年中，贺瑜和聂书云并不是完全断了联系，大多时候的联系都是节日互相送个祝福，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像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出国的第一年，也是聂书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贺瑜躺在床上思绪杂乱，纠结许久，最后发了个新年好出去。
他心都慌的快要跳出来，上一次这样还是越界那天。
聂书云离开的决绝，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盯看着那唯一存在的那三个字看的眼睛酸胀。
她没多想，也回复了同样的话。
借口是，中国人礼尚往来而已。
就算是陌生人也是得回的，更何况他们是亲人。
相比起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聂书云，贺瑜就没有那么好受了，昨晚忙的脚不沾地，满打满算大概也只睡了个两小时，搞得林宸一看到他就吐槽：“你这样子都能去动物园COS大熊猫了。”
说的有点夸张，但确实是实话。
贺瑜摸着自己的眼睛，好像聂书云前几天也说他黑眼圈重来着。
“有什么能快速消除黑眼圈的方法吗？”贺瑜问。
林宸摸着下巴仔细想了下：“眼霜这玩意儿应该有点用吧，不过咱都大老爷们儿对这个也不熟悉啊，这事你得去问薛琪，她在美容护肤这方面可是行家啊，天天敷面膜抹精华的，眼霜这东西大概都堆成山了吧。”
“行，我回头问问。”
“你过两天再问吧，她这几天伤心着呢，估计不想见到你。”
贺瑜一头雾水：“怎么了？”
林宸深深地叹了口气，手搭上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兄弟，人家姑娘邀请你一起去跨年看烟花，你直接转头跟其他医生换了个班，宁愿跨年夜上二十四小时夜班也不跟人家出去啊，这换谁谁不伤心？”
“……我换班不是因为她，跟她没关系。”
“人家可不这么想，女人是多么多愁善感的生物，”林宸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虽然你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但是她都约你一起去跨年了，你应该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吧？”
贺瑜再怎么不谈感情，他也是能感受到的。
毕竟这种角色他也充当过。
“算了，这你们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该走了，不然我估计得被主任……”林宸夸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匆匆打了个招呼之后，林宸快速消失在拐角，贺瑜才脱下白大褂，换上外套出去。
今天天气相当好，耀眼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到贺瑜脸上，明晃晃的，就是照的他眼眶有些酸涩。
路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当早饭，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就这么囫囵吞枣的吃完了。
食物对贺瑜来说只有一个充饥的作用，并不会在进食的过程中获得快乐，即使味道再一般，贺瑜都能吃下去，并且给出一个还不错的评价。
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吃自制的难吃食物吃太多，导致现在吃什么都不挑。
聂书云就挺挑食，从来不吃香菜，不爱吃西兰花，也不爱吃芹菜，这些都是由贺瑜一筷子帮她解决，让她一次次免于于慧的唠叨。
不过贺瑜觉得这样倒挺好，互补。
解开门锁，迎接贺瑜的只有一室安静的空间。
没有人，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作响的声音。
他脱下围巾和大衣，往房间里面走去。
聂书云的房门没关紧，留着一点缝隙，半掩着，一缕阳光从缝隙透出来。
贺瑜隐隐有些预感，他伸出手轻轻推开门。
里面是搬空了一大半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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