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正是前来为顾渊添香的赵安。
赵安环视四周，一脸惊讶道：“陛下，方才我见丽正殿的小成子在殿外等候，说是在等他家主子，可奴见这殿内并无第二人啊？”
“小成子？”
顾渊起身同赵安走出奉天殿，果然见小成子依旧守候在殿外，询问了一番后，顾渊才得知小成子并未看到秦宗训从殿内走出，想来那小东西是真的生了气才会故意避开众人的视线，以让自己担心。
不过，自己并不是他亲爹，自然不会有担心这种情绪。
想到这里，顾渊吩咐赵安一声：“去派人往丽正殿寻寻，若是没人也不必在意，他肚子饿了自然会出来。”
左右这是皇宫，铁桶一般的防卫，断不会出什么事，顾渊很是放心。
吩咐完之后，顾渊袍袖一甩，便回了奉天殿。
此时的秦叶青已经趁着殿中无人的时机，一咕噜滚到了顾渊的床下。
奉天殿每日都有专人打扫，因此哪怕是床底也是干干净净，无一丝尘埃，唯一的缺点便是这床有些低，秦叶青平躺累了，便翻了个身继续趴着。
秦叶青酣睡半日方醒，如今无半点困意，闲来无事，便对着从床帐的缝隙间溢进来的灯光出神。
说起来顾渊的确是个好皇帝，在他登基执政的十五年间，并未如其他皇帝一般奢侈过，除了因皇宫被安皇后烧毁而草草修葺之外，再未兴建过任何宫室建筑，后宫更是只有董珠儿一人，也只有赵德芳一个独子，可见他并不沉迷于享乐。
顾渊自登基后便一心扑在政事上，在他的治理下，大夏先后统一了后蜀、南汉、南虞，使中原大地大部分区域再次实现了大一统，可惜顾渊因病早逝，死在了征伐北汉的路上。
后世史学家们曾评价顾渊是：“不世之雄主，千古之帝王。”
若是可以，秦叶青也不愿与顾渊作对，可事关生死存亡，他没得选，何况，他还欠了安皇后一条命，这债，得还。
秦叶青定会完成安皇后临终前的心愿，这是他欠她的。
奉天殿的灯亮了大半夜，直到丑时，顾渊才步入内殿，脱了外衣，正准备洗漱。
只是，当顾渊走到床边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是床底！
顾渊目光凛冽，顺手拿起手边的寒枪，挑起垂地的床幔，冷声道：“出来！”
顾阎王的嗓音寒彻骨髓，冻得秦叶青牙关都在颤抖。
秦叶青脚尖一蹬，借着力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挪，紧贴着的冰冷墙壁给不了他一丁点儿安全感。
外面的顾渊等待片刻，见依旧无人出来，再没了耐心，提起长枪便往进一捅。
顾渊感觉手底似是捅到了什么东西，又往外一拖，片刻后，拖出来一个……秦宗训？
“你怎么在这里？”
顾渊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鬼鬼祟祟的小东西，就势将长枪扛在了肩膀上，长枪末端还插着秦叶青被刺穿的衣袖。
秦叶青的手臂被衣袖带着高高悬起，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
秦叶青艰难地扬起一抹笑容，求饶道：“爹爹，好难受，快放我下来。”
顾渊不为所动，冷眼重复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叶青见顾渊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只好腆着脸解释道：“孩儿想跟爹爹睡。”
“说实话！”顾渊声如洪钟道。
这小东西人小鬼大，顾渊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秦叶青闻言垂下了头，耷拉着肩膀，嗫嚅道：“丽正殿有鬼，孩儿不敢回去睡。”
“有鬼？”这小东西是终于反应过来安皇后死了的事实，故意过来讨好朕的，亦或是有人告知了他真相，他怀恨在心，想要趁机刺杀于朕，是了，若是想要一起睡，又何必躲在床下……
秦叶青见顾渊脸色几番变幻，便知道他定是想歪了，连忙摆出一副笃定的神色道：“对啊，孩儿在丽正殿内看见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鬼脚印，就在桌案旁。”
秦叶青说着还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顾渊闻言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小东西定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顾渊疑心重，查一查总是好的，顾渊走到殿门边，叫来一队侍卫，让他们前去丽正殿查探。
不多时，侍卫前来禀报，令顾渊意外的是，还真从丽正殿内揪出来一个贼人，与此同时，暗卫还带来了自己拓印下来的丽正殿内所有脚印，有大有小。
经过比对，除了秦宗训，小成子以及这刺客以外，殿内再无第四人的脚印。
不过出于谨慎，顾渊还是吩咐侍卫继续搜查，至于这小东西，就先留在奉天殿吧。
眼下危机解除，秦叶青再没有了留在奉天殿的理由，打了个哈欠，便打算回丽正殿休息。
没想到刚走出一步，顾渊便揪着秦叶青的后脖颈，将他揪了回去，出言道：“你不是说想跟朕睡吗？今晚你便待在奉天殿。”
秦叶青有些意外，但依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今夜折腾了许久，顾渊先前用来洗漱的水已凉透了，如今还多了一个秦叶青，顾渊便吩咐门外侍候的宫人再次将水端来。
顾渊出身显贵，即使颠沛流离多年，也依旧保留着世家公子的做派，洗个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
秦叶青见顾渊洗完手，连忙拿过净手的帕子，双手捧着，举过头顶，递到顾渊面前。
顾渊手指一顿，不由得轻笑一声，这小东西果真有眼力见儿。
顾渊平时着玄色帝袍，气势恢沉，整个人都显得冷硬了许多，就连笑都是诡谲的，此时他帝袍褪去，只着一件纯白里衣，笑起来竟如三月暖阳一般。
秦叶青不由得看呆了。
顾渊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两个小小的颊窝也似是失了神般浅了许多，不远处的烛光映在秦叶青墨玉般的瞳孔中，像极了两团跳跃的小火苗。
顾渊平日不喜奢靡，却有收集美丽宝石的癖好，见此不由得抚上秦叶青的双眸，似是想要挖下来珍藏。
秦叶青猛然间被这股外放的杀气惊醒，回神后发现杀气的来源正是顾渊，虽不知自己怎么又惹着了这阎王，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危机。
眼看顾渊的手离自己的眼皮越凑越近，秦叶青踮了踮脚，就势将顾渊的手按在自己脸颊旁，粗糙的大掌陷入娇嫩的软肉中，柔软的触感唤醒了顾渊的神志。
顾渊将手抽出，顺手掐了一把，直将这软嫩的小东西掐出了两包眼泪，想到上次把秦叶青掐出青紫的事，顾渊莫名有些心虚，装作冷漠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别磨蹭，快洗漱。”
秦叶青只好学着顾渊的模样洗了脸和手，只是这一切在顾渊做来是优雅，秦叶青学了，便成了滑稽。
顾渊见之不禁轻笑了一声，引来秦叶青一个恼怒的瞪视。
许是此时的氛围太过轻松，两人都暂时忘了彼此的身份与……仇恨。
洗漱完后，顾渊突然觉得今日的自己好像中邪了一般。
他原本是想让这小东西父债子偿来着，怎么现在保护起他来了。
顾渊心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他一把提起秦叶青扔在了自己床上。
见秦叶青睁着一双无辜的墨瞳略带茫然地看着自己。
顾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不是说想跟朕睡么？总不能让你白睡，铺床。”
这幼稚鬼又来了。
秦叶青内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下迅速拿起一旁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而后便乖巧地跪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渊。
顾渊根本没理会卖萌的秦叶青，解下式样繁杂的龙袍，劈头扔在秦叶青的头上，冷声道“叠好了。”
待秦叶青从衣服堆中挣扎出来时，顾渊已经在躺在了被窝中，正侧支着身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正月刚过几天，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殿内虽有火盆，可秦叶青不久前才刚被推下水落下了寒疾，是以并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顶着顾渊的虎视眈眈，秦叶青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锦被一角，见他没出声反对，便试探地钻了进去。
秦叶青同顾渊间的距离足有两丈，锦被又被顾渊扯走了大半，因此有些漏风。
秦叶青往靠近顾渊的方向挪了挪，却被后者倾洒满床的墨发拦住了去路。
眼看顾渊的眼神由平静转为凌厉，秦叶青默默地挪开身子，捧起身下的墨发，轻放在顾渊身侧，讨好地对他笑笑。
顾渊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掐了一把他的颊窝，这才放过了秦叶青。
秦叶青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睡了，梦境中他似乎回到了前世，见到了已逝去多年的爷爷，言笑晏晏的母亲，风度翩翩的父亲。
翌日，秦叶青在浓重的窒息感中醒来，只是一瞬，他便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原来自己竟不知何时滚到了顾渊的怀里，脖子下面是雪白的布料，看着像是他的手臂。
睡着的顾阎王没有了白日里的凌厉，反而透着一股祥和的温柔。
秦叶青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的俊颜，算上前世，这还是他第一次同别人同床共枕。
顾渊醒来时，便看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挥手将那东西甩向墙边。
秦叶青后背往墙上重重一磕后，因重力掉了下去，幸好下方有软褥接着，才没受更重的伤。
秦叶青因这变故脑子懵了一瞬，钝钝的疼痛顺着脊柱一路向上，墨瞳中涌上生理性的泪水。
“啊！”一声稚嫩的痛呼声传来，听着这熟悉的童声，顾渊才恍然方才自己摸到的是秦宗训。
因了童年的经历，顾渊向来浅眠，昨夜却不知为何睡得这么死，以致今晨醒来后依旧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顾渊也知道自己方才被吓到，用的力气有些大，看这小东西一动不动的模样不似作假，眼看秦叶青又要流泪，顾渊心里一慌，面色僵硬，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道：“憋回去！”
秦叶青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渊，顾渊却已经转过身去，穿好外袍，大步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去请医官！”
秦叶青无声将头埋在被褥之中，散发遮掩下的墨瞳中满是熊熊怒火。
这一刻，他在心里重重发誓：“顾渊！我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当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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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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