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公孙逸心道,今日可是来办女子私塾,怎么又扯上神鬼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了?

“可是府上并没有妖气、鬼祟。” 苏卓说道,“依我看,山林之景重在自然,一阴一阳,便是自然。人身上本就有阳气,您身体健壮,阳气充足,更重要的是要滋阴——”

说罢,苏卓从桌子上捻起一根白发。

“滋补阴气,夜间才能睡得安稳,头发自然也乌黑亮丽——”

“苏卓!” 公孙逸碰了一下苏卓的手肘,“咱们不是来给师傅号脉的!”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苏卓拱了拱手,用余光打量李蓝依的脸色。只见她面色滞重,似乎有疑问就要宣之于口,又被生生摁了下去。

公孙逸赶紧转移话题:“师傅,我们今日去酒楼转了转,甚好,当女子私塾最合适不过。”

“你们觉得合心意便好。苏姑娘,芳周里酒楼有什么妖气、鬼祟吗?”

苏卓颔首,“没有的事,师傅不必担心。”

李蓝依却皱起眉头,连称几声“怪了”,在公孙逸追问下,李蓝依把实情托出:

“曾有一道士,跟我说芳周里酒楼阴气甚重,女子不可踏入,甚至也不能在房契上留名字。”

苏卓闻言抬头,问道,“那位道士是否也教你把院子布置成这样只有阳、没有阴的模样?”

李蓝依微微点头,“正是。”

“那位道士还说让你只喝红茶、不能喝绿茶、白茶,并且红茶要以姜汁做引,增补阳气?”

“是。苏姑娘一语道破,果然是修道之人。”

苏卓却叹气,“奇也怪哉。师傅是女子,女子为阴不假,但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阳气,并非是不打算出阁的女子就要借外力补阳,这道士,恐怕是江湖骗子。”

“这——”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还说需要我每周副下一帖药,说是集天之乾、日之阳,增补阳气……”

“那药在哪里?拿与我看。”

苏卓的语气不容分说,公孙逸的好奇心被勾起。

能让苏卓如此严肃,必有反常。

“师傅,苏姑娘法力高强,神通无边,若是你信得过我,便把药拿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看,毕竟是入口的东西,不可含糊。”

李蓝依咬咬牙,连说“公子说的对”,轻拍手掌,唤一声“青儿”,先前那个娇媚女子小跑过来,未等李蓝依吩咐,直接把布包递给苏卓。

原来她都听见了。

苏卓不免起了疑心,留心观察那女子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神色凝重,双眉轻皱,先前的娇媚了无踪影。

难道她是真的担心?

苏卓按下不发,接过青儿递来的布包,只听她细声细语地埋怨道:

“我早就说了,你那侄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钱眼开的家伙,能指望什么?”

那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下人对主子说话的语气。苏卓多心,又打量几眼。李蓝依和青儿挨得过近,眉目传情,未免太明显。

苏卓心中明白过来,看向公孙逸。也不知道公孙逸是迟钝、还是装傻,一门心思盯着布包,催促道:

“你快打开看看,你的功力肯定比那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道士强!”

苏卓悉心拆开布包。别的不说,这布包倒是精美。

布包里是两颗漆黑的药丸。

“每日睡前服用一颗,每次道士给我一周的量。” 李蓝依解释道。

苏卓捏起一颗,凑近闻了闻。

气味苦冲、微酸,略带火药味,直入鼻腔,随后气质向下,沉入体内。

“这里面有黄精、硫磺。”

苏卓用指甲碾碎一些,放入茶盏里。俄顷,茶水变得浑浊发黑。

李蓝依大惊失色,连忙把整颗药丸泡入茶盏,火药味道四散,弥漫正廷。

“有毒。” 苏卓下结语道,“你面色焦黄、发丝枯槁,就是被这劣质黄精和过度的硫磺给害的。你夜里睡觉是不是也经常被噩梦惊醒?”

“是,没错,我失眠多梦已经很久了。并且近日总是头痛,记不清事情……”

“我怀疑里面还加了铅精。单纯的硫磺、黄精不会让她的发丝枯败成这副模样。”

公孙逸拧起眉头,“你服用这东西多久了?”

李蓝依极其悲苦,旁边的女子代为回答,“一月有余。”

“那道士后日就会来府上,不急。” 苏卓道,“师傅,此事跟您侄儿有关?烦请细说一二,好让我们把犯人缉拿归案!”

**

李蓝依出生在扬州城郊左村,自幼习绣法,天资聪颖,颇得赏识。在她十六岁崭露头角时,母亲去世。

“我家并非大富大贵,多亏我母亲全力支持我学习绣法,我才能有今日,所以后来我也时不时帮衬着我唯一的兄长,银两是从来没少过的。”

“可是,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个晚上能堵掉我十二个日夜,于是我与我的本家就不再往来。”

“但我那侄子聪颖得很。他命苦,摊上一个无用的爹,但有一个稍微富裕的姑姑,所以我也会接济他上私塾、将来可以考官,考出左村。”

“他经常来我府上做客,那位道士就是我的侄子光宗引荐过来的。”

“苏姑娘、公孙公子,会不会那道士也欺瞒了光宗?”

苏卓与公孙逸对视一眼。

按照以往的案例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多半是侄子伙同道士,图财害命。

“七颗小药丸,共要了你多少银子?”

“七七四十九两……”

公孙逸倒抽一口凉气。先前他还觉得苏卓挣钱太过容易,在天上飞几天,五十两银子到手,而今才发现“高手”另有其人,动动嘴皮子,四十九两轻而易举。

“该死。” 苏卓骂道,“且让我看这药丸里有没有铅精,若是有,怕是你的好侄儿不光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命!”

“可是铅精该如何验出?”

“简单,府上有没有避毒针?”

青儿摇头,“没有,不过我可以去买!” 说罢,提起裙子便要小跑出府。

“诶,不用这么麻烦。”

苏卓拦住她,手指捏一个热决,指尖轻指药丸。

“掩住口鼻!”

众人还未来得及理解这句话,便看到流动状银色液体从药丸表面渗出。

“这难道是银子… 不!这是铅精!” 李蓝依站起身来惊叫道。

“不错。” 苏卓收回热决,铅精又被吸附回去,药丸表面光滑、无甚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你们若心中存疑,可以买一幅避毒针前来测验,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李蓝依跌坐在软塌椅子上,青儿搂着她的腰背,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该死的贱骨头,亏得蓝依对他如此赏识,这些年来银两不知道散了多少了!他竟然还想害蓝依的命!”

情急之下,青儿不顾表面主仆之间的位份,一口一个“蓝依”,引得苏卓侧目看向公孙逸。

只见公孙逸神色如常,并无任何迟疑。

苏卓转转眼睛,看来他早就知道。

那么李蓝依轻信道士所说的“补阳”,也不奇怪了。

李蓝依拿过一面镜子,轻抚脸颊,叹息道,“罢了,当务之急是解我的毒。苏卓姑娘,可否请你为我把把脉?酬金好说。”

说罢,便伸出手腕。苏卓搭了两指上去,脉象虽偶有跳突之势,但总体平稳,看来他们还没有下死手。

但日复一日这么吃着药,不出半年,就会命丧黄泉。

苏卓心中有了思量,拿起纸笔,写下一个方子,交予李蓝依,日夜服用,每周复诊。

“你如果放心不下,可以再找个郎中给你号脉,请他验验方子。”

李蓝依颔首,捏着方子良久,才说道:

“我要报官。”

**

官就在此。

公孙逸执笔立状书。

苏卓站在一旁,微微垂头,观察他写字的模样。

公孙逸是一个清风朗月的美男子不假,但这满手遒劲刚毅的字,倒让人想到他腰间配的一刀一剑。平时和他插科打诨惯了,苏卓难免掉以轻心,这下忽然正视起公孙逸这个人物,倒有些不自在。

又想起他曾是禁军护卫长,无时无刻不处在饮血的危险之中,真是让人觉得——

性感。

苏卓微微一笑,故意弯低了身子,发丝垂到纸面上。

“苏姑娘,头发——”

公孙逸好不解风情,苏卓暗骂几句,抬眼看满纸的好字,心里又原谅了他。

一旁的青儿瞧见了,打趣道:“苏姑娘和公孙公子真是一对璧人,能文能武,如神话里的雌雄双剑一般。”

苏卓笑了笑,内心十分得意。怕在座的几位没人知道雌雄双剑确有其实,并就藏在自己体内吧——

公孙逸抖了抖纸张,打断苏卓的奇思异想。

“来看看这状书,是否得体?”

李蓝依接过,草草掠过字句,点头赞许。

“公孙公子好文笔。”

“今日我就呈给知府大人……”

“慢着!” 苏卓出手制止,“先发制人,反而教小人脱逃。李光宗和那狗屁道士一定互泼脏水,并且药丸中的毒并非可以致人于死地,他诳语几句便能含糊过去,到时你怎么查?”

“自然有办法,兵分两路,各自寻找证据即可。”

苏卓微微一笑,心道挣银子的机会又到了。

“何苦耗时耗力、让府上的兄弟们空跑腿?不如我们瓮中捉鳖!”

“苏姑娘所言极是。” 青儿面露担忧之色道,“只要不要连累我们小姐。”

“那是自然。” 苏卓胸有成竹,“两日后,我定要会会那道士!”

**

“你也不怕危险?”

甫一出门,公孙逸就怪罪道。

“你不知道来者何人,万一那道士法力高强、在你之上,你该如何?你在扬州府没有一官半职,若是有个伤口,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治病的!”

苏卓闻言,放开大笑,笑够了,挑起眉毛打量公孙逸:

“关心我就直说嘛,你怕我流血、怕我哭鼻子啊?”

“自作多情——”

“那就是怕我再讹你们知府的银子咯?放心,我走南闯北,从晋州走到扬州,还没见过一个比我厉害的道士呢!”

此话不假,苏卓走南闯北,能够真正与她抗衡的妖怪都寥寥无几,更何况人类?

公孙逸还是闷闷不乐,劝道:“就此收手,交给官府,你不要轻易去趟浑水。”

苏卓不以为意,朗声道:“我趟过的浑水多了去了,还缺这一个吗?”

两日后。

依兰绣房传来消息。

李蓝依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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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冷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