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岔开话题呀,我师傅呢?”
公孙逸眼角含笑,一副温沐的样子。
“你先告诉我李蓝依师傅在哪,我便告诉你苏姑娘在哪。”
依兰绣坊。
扬州城最大的绣坊。
这里的绣娘由李蓝依亲自调教,有很多女子不远万里来找李蓝依拜师学艺,也有贫苦儿女带着绣布、绣画卖钱,或作进京赶考的路上盘缠,或作新年夜的酒肉钱。李蓝依在时,看到可心的绣样,会多给些赏钱,广结善缘。
公孙逸知道李蓝依信“善缘”,信“因果”,信“阴阳”,若是不信,便不会被道士三言两语哄着吃下毒药。
下人来禀报时,李蓝依正在喝茶。茶已不再是红茶,而是花茶。
见公孙逸拜访,她便让人煮些上好的西湖龙井。
毕竟是贵客来访。
李蓝依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是她欠那二人的。
“有请公孙公子。”
公孙逸一进门便闻到清幽的茶香,与之前在李府品尝过的不同,这是绿茶。细细闻之,还是龙井。
“师傅。”
公孙逸拱手行礼。
李蓝依从未出阁,也没有嫁人的心思,不愿别人称她“李二小姐”、“李夫人”这类俗号,只喜欢“师傅”这个称谓,仿佛所有人都是她手下的绣娘。
“公孙公子。”
李蓝依略微福了福身子,算作问候。
一时间,二人无言。有些尴尬。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首次的空白。
公孙逸不着急说话,打量李蓝依的神色。若是苏卓在,定能说上一二,但在他眼中,李蓝依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在皇宫中给皇帝献上云秀布匹时,李蓝依也是这副抽身事外的表情。
好像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李蓝依率先打破沉默。
“公孙公子,感谢你和苏姑娘的仗义相救。”
公孙逸应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茶底。
“师傅,我不必担心这茶里有毒,对吗?”
李蓝依变了脸色,招呼所有人退下。
“公孙公子说笑了。” 李蓝依微微低头,好似是投降。
公孙逸继续道,“知府大人已经知道此事,但他体恤你多年来的辛苦,并不追究。”
李蓝依沉思片刻,答道,“多谢知府大人。”
“高道士也被发落了。” 公孙逸道,“知府大人是很公正的。”
“是,您和苏卓姑娘也是很公正的。”
公孙逸应了一声,“苏卓为此事操心不少,还担心你躺在棺内听了某些话伤心,特意在棺内涂了香料,调节紧张、放松心情。”
“苏姑娘有心了。多亏您和苏姑娘,我和青儿的命才能保住,依兰绣房也好好的。公孙公子,正好您今日来了,我便有个疑问,不知是否方便?”
“但说无妨。”
“女子私塾,是苏姑娘的主意吗?”
公孙逸点头,“正是。”
“既然如此,我便把芳周里赠予苏姑娘。” 李蓝依边观察公孙逸脸色边说道,“苏姑娘于我有大恩,芳周里是我的谢礼。房契在我这里,不过落的是李光宗的名字,他既已死——”
“师傅,苏姑娘不需要你的答谢。” 公孙逸说道,“她若收了你的银子、你的酒楼,岂不是默许你杀死李光宗?”
李蓝依神色一震,不辩驳,也不再说话。
“你利用了她的善良,就休想用银子了结此事。”
公孙逸的话掷地有声,没有给李蓝依留半分情面。这是他一贯说话做事的风格,当年在朝堂之上,他也是这么跟群臣争论的。
他是堂堂禁军护卫长,理应只关注皇帝的安危,但总是超出这一边界。当年是为国事、为百姓,现在,是为了苏卓。
李蓝依虽人脉颇广,但自己也是她通往京城、甚至通往皇帝的人脉之一。
公孙逸轻笑。人情练达即文章,此刻自己是无师自通了。
“师傅,您要答谢的,是知府大人。那房契上的名字,也只有知府大人能解决。”
**
知府大人近来心情很好。
自从苏卓来了,知府大人财运极佳。上一次是收到一幅徐兰岫的的亲笔大作,这一次是收了一个酒楼,只需把房契上的名字涂抹掉,换上知府的名字,这酒楼便凭空成了扬州知府的财产。
还捉到了李蓝依的把柄。
所以给苏卓掏银子时,知府大人从不吝啬。这可是活财神,财神高兴,才能撒钱。
至于公孙逸——知府大人的神色暗了暗,这人是皇帝身边的禁军暗卫,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不能得罪。
哎,这扬州知府做得,真是危险。
芳周里由公孙逸求取而来,自然由公孙逸决定这酒楼的用途。
他与苏卓开始谋划如何利用酒楼挣钱,以贴补女子私塾。
既然是女子私塾,那么就不能做寻常酒楼的生意了,免得被以为是花柳之地。
苏卓提议,干脆把女子私塾包装成贵族小姐的学堂,收取学费,请几个老师,白日教女子经世济用之学,如果她们不愿意,就教她们女红。
“正好,李蓝依那里不也是有绣娘吗?她借我的手杀人,知府大人替她隐瞒,她岂能不愿意分我们几个绣娘?若是挣了银子,也不会亏待她们。”
经过几日抑郁,苏卓也算看开了。她讨厌被隐瞒着的感觉不假,但事情是要接着做的。
李蓝依欠他们莫大一个人情,总要出些力。
“傍晚就收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儿,教她们识字、念书、算数、女红。她们白天大概也是要帮家里干活的,正好晚上来读一会儿书、识几个字。若是有多余的银子,也可以收养一些流浪儿,就当做好事,如何?”
公孙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公孙公子,” 苏卓忽然正色,“你是堂堂禁军护卫长,扬州城内很多人想攀上你这条关系,不如举办一个宴会,邀请几个达官显贵,说说想法?不过你若不屑与他们结交——”
毕竟公孙逸是被朝廷下放到扬州府的,以后还得回去,万一摊上一个私自结党的罪名,得不偿失。
他的未来在京城、在宫廷、在皇帝,小小的扬州城,只是过路,正如扬州城对她而言,也不过是短暂的歇脚地。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问题。” 公孙逸道,“这些年来查案子,也知道不少秘辛,他们会卖我几分薄面的。”
薄面?公孙逸过分谦虚了,苏卓心想,谁卖谁面子还不一定呢。
“那么苏姑娘呢?我若请你作座上宾,你会来吗?”
公孙逸话锋一转,令苏卓一愣,忽然发现公孙逸的头发上有些月光的影子,想伸手去捉,后来才答应过来,不过是发丝反射的光罢了。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望着公孙逸隐隐期待的脸,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我自然会卖公孙公子几分薄面的。”
“那便好了——”
公孙逸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卓紧张起来,掏出傀儡线,被公孙逸制止。
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屏息聆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高声的一句哭喊:
“大人救命,我背后有鬼、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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