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狐狸的话,你想不想养?

他们在昨天设置的“松鼠杆”上并没有发现松鼠,却在旁边为狩猎松鼠的动物设置的套索陷阱里抓到了一只狐狸,一只真正的野生狐狸。

栗颜带着激动惊喜和无措站在离陷阱一米远的地方瞅着那只一直挣扎挣扎不过对他们龇牙咧嘴的狐狸,结巴了:

“大…大叔,你不会告诉我说今天要吃狐狸吧?狐狸绝对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能吃的!就算没人知道你吃了是不是看在它那么可爱的面子上不要吃它了。”

大叔抱臂摸索着下巴上浓密的胡子,沉思。

“还…还需要考虑的吗?”

“你看看它那张脸。”大叔手还在摸胡子。

“它脸怎么了?”

此时狐狸发现龇牙咧嘴没有用,用头蹭着一旁的木桩,扯着脖子上怎么也逃不脱的绳索,因为头低得凶,眼珠子却往上去看,看起来就是委委屈屈求人放过的表情。

“像不像你受委屈的时候?”

大叔说完就开始笑,手不摸胡子了,摸肚子。

“……”

狐狸扯不开套索,又开始疯狂挣扎,面具恢复到刚刚的惊慌不成凶巴巴地嘶吼。

大叔拿刀割断了套索,狐狸快速跑离他们的视野。

栗颜松口气:“我还怕你说要拖回去当宠物养呢。”

“不是已经养了一只了吗?”大叔把笑收了收,忍得难受。

“我…”

“现在粮食短缺,养不起太多的狐狸,狐狸还爱吃肉,光是野菜喂不饱。”

“我吃菜也能饱啊。”

大叔瞧着他的眼珠子定得可疑,忽而用笑去加强了那眼神里头的可疑,把栗颜笑一脸无辜。

栗颜握拳,刚要揍上去拳头变成了掌,把大叔腰一抱,隔着厚厚的棉花捏不到腰上的肉,食指在腰的尽头相扣,撒娇了。

“大叔~狐狸爱吃肉,最爱吃番茄炖牛肉还有红烧肥肠,能天天吃吗?”

大叔转了转身,发现自己被箍得紧,去掰开他的手还发现力气有些大,又不想真的使力伤害到他,可笑停不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刚刚的真狐狸和这只假狐狸重叠后喜剧效果太好:

“怎么了,狐狸上身了?不拒绝别人说你像只狐狸了?”

“如果能天天有肉吃我当狐狸也不吃亏,关键是你以后想不想养。”

“你等等…”大叔发现哪里不对,用力掰开抱他的手,“什么以后。”

“什么以后?”栗颜开始装蒜。

“你刚刚原话怎么说的?”

“我说我要吃肉。”

“原话,你记性不是很好吗?”

“我记性很好?谁说的。”

大叔轻轻推他脑袋一把:“闹什么呢…”

……

他们今天在湖边钓鱼。

“钓鱼…”

栗颜这两个字说得怨怼说得无力。

大叔听了嘲讽他:“狐狸你不吃,松鼠你不吃,蝙蝠你不敢吃,鱼你也不吃?”

“不是不吃,关键是钓鱼好无聊,有可能一天都钓不起一条,而且冬天的鱼是不是不咬钩的?”

大叔已经用他自带的别针、木头、细绳做好鱼竿,鱼钩上勾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做的鱼饵扔进了湖水。

栗颜只能乖巧地蹲在大叔身旁盯着湖面保持沉默,他可没有做主的权利。

大叔也一句话也不说,手持自己的木棍,一动不动,包括盯着湖面的眼珠子,简直就是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石头。

栗颜先让自己脑子放空,去看此时天上的云朵,太普通的云朵,还就是棉花糖,几朵那么紧紧挨着,飘满了一大半的天空。

光是白色的,四周是绿色的,湖水是蓝色的,风带起湖面点点波纹,倒印出来的云朵变成了水洗的棉花。

本来他的脑子也可以顺着这环境变得简单无声,可控制不住的回忆往他脑子里钻,仿佛他脑子是一个洞穴,那些回忆就像被追赶的动物一样躲了进去,在里面唧唧咋咋商量着什么时候能群起反攻。

就是因为四周万籁俱寂,这些躲进去的动物发出来的声响更是清晰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最主要的是,那些内容他已经带着点嫌弃,非常不耐烦,无非就是于铭跟他的那些点滴,太多太多,最后还是那句:我爱他,一直是他。

此话犹如一滴水滴,滴入眼前这大湖,却没有任何波纹,死气沉沉。

那句话该这么说:我不爱你。或者:你身上没有任何我爱的东西。再或者:你不值得被人爱…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栗颜开始打破周围的寂静,念起了《桃花源记》,“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他记性好这点,不知道算不算优点,他把小时候背过就不会忘的桃花源记背完开始背王维的《桃源行》。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大叔依旧稳如磐石,不过眼珠子侧了侧,视角里是一张乖巧的脸。

可那张脸的主人不知道自己那张脸不管是笑还是哭都很招人喜欢,也不知道自己老被抛弃的原因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谁会预料到自己这辈子遇见的人是来爱你的还是来伤害你的?

栗颜已经开始背诵杜甫的诗了:“好雨之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大叔右手持杆左手往他嘴上一捏:“鱼最怕人类的絮叨声,请你在肚子里念那些诗。”

栗颜闭了嘴,默念没有用,那些记忆还在他脑子里滚动,他烦这种无法转移注意力的寂静,这种寂静只能让你不可抗拒地开始检讨你自己。

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要遭受这种待遇?一个人的运气再不好也不至于一直那么差下去,不然“苦尽甘来”还挑人来拥有,坏人不配拥有。

回顾往事只会徒添烦恼,烦恼加剧的原因不过是他意识到自己对任何人来说都无足轻重的时候,会心灰意冷。

“你知道我们小学课本上的杜甫画像其实是画家蒋兆和照自己样子画的吗?”

栗颜脑袋又有些痛,开始没话找话。

“知道啊,当年拉斐尔画《雅典学派》当中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白发苍苍,画的就是达芬奇晚年的容貌,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吧。”

“我去拉个粑粑。”

栗颜的没话找话没意思,起身往湖外的山林里走去。

大叔转头望过去,那背影暗着一层阴影,不是去拉粑粑的,是去哭的。

栗颜走进丛林,寻找一棵大树,找了十几分钟,找到一棵他能伸手环抱的大树,把脸蹭那粗躁的树皮上头,开始哭了。

他爸爸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悠,现在在他哭声里清晰可见:有些人这辈子得不到爱情,但是能拥有平淡的生活。

“可我也没有平淡的生活呀爸爸…”栗颜转了个脸,用另一边去蹭,“伤人心的人都该死…”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书《更多的人死于心碎》。

他以前不认可,现在深有体会,那种心碎的感受不是一下子那么痛快,存放在那里,无时无刻都来烦你,再努力去隔绝都没有用。

于是栗颜眼眶里的泪越来越多越来越涌,沾上了树皮的好些木屑,脏了一脸。

他盯着地上的一块泥土地,松了大树树干,蹲下拿小木棍开始挖坑,挖得和他脸一般大了,蹲下屁股一撅,整张脸埋了进去,大吼了一声:“于铭——你他妈就是个不择不扣的杀人凶手!”

大叔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条超级大的草鱼,盯着他屁股几分钟,听他哭了几分钟,最后还是问他:“做什么呢,这是个什么造型,用脸拉粑粑?”

栗颜脸还闷在那坑里:“我这是在埋葬我的眼泪,我真的不想再哭了,尤其是为那些不值得的东西。”

“什么不值得的东西?”

“你不要管,等我哭完了我就不哭了。”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叫栗颜,是个哭包。”

“我就是不想当哭包!哭得太没志气了,哪个男人跟我这样式儿的哭?我真的也太没用了。”

大叔就站他身后,盯着他那撅老高的屁股。

栗颜哭着哭着地问:“大叔,你哭过吗?”

“哭过。”

“诶?”栗颜抬起那张脏不溜秋的脸,“哭过?”

“嗯…呵…对…”

大叔拿鱼竿的手背往自己嘴上去遮。

“为什么哭的?”栗颜问。

“太多了,小时候被我爸爸打可哭得稀里哗啦…”

栗颜愣了愣:“小时候哭也能拿来说?”

“为什么不能?噗…哈…哎,你赶紧起来,你看你脸都花成什么样了。”

栗颜转回头盯着自己刨的大坑,把刨出来的土埋进去。

大叔在一旁逗趣问:“哭满了吗?那坑。”

“没有…”栗颜埋好那坑,一副埋葬他不幸的做派,还遗憾得很,“白哭了,都被泥土吃了去。”

“哭包,”大叔等他起来,拿鱼竿的手往他脸上去枺,“再送你个字,傻。”

“傻哭包?”

“对,傻哭包。”

大叔枺去他脸上的树皮屑,擦去他脸上的泥土,发现越擦越花,整张脸就是雨后的泥泞。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本来是擦脸变成了抹脸,大叔把那脸抹得一点儿干净的地儿都没有,之后瞧着那双眼睛,笑弯了腰。

栗颜见状,想起了自己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叔之类笑话他的所有人,他当时挥舞着拳头为自己打抱不平,可惜他的怒气指数再高,挥起的拳头却毫无杀伤力。

可他现在才不生气,因为他还想把眼前的野人大叔带回家,当作自己被生活不公平对待的最后对抗。

他想着:自己能逗人开心这一点也算是个优点,大叔都被自己逗笑好多回了,应该能加分,有希望。

“这两天水喝得也少,哭不出来多泪来。”

“你最多的时候能哭出多少泪?”

“一大碗。”

“你真对着碗哭过?”

大叔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后又想:都能对着个土坑哭了,对着个碗哭应该也不足为奇。

“小时候试过,被我表哥羞辱过后。”

“什么羞辱你能哭一大碗。”

“他说我像个骚娘们儿。”

“……”

“我打他打不过把他最爱的女朋友泡到了手,告诉他我男子汉气质比他高得多,结果他背后捅刀子,像个三八一样到处说我坏话,学校同学都不理我了,才哭了一碗。”

“之后呢。”

“什么之后?”

“被你泡过去的女朋友呢?”

“也不理我了啊。”

“你表哥说你什么坏话?”

“说我是个尿床仔。”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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