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岛敦精准地停在了距离中原中也两步远的位置，行了一礼：
“中也桑，久等了，首领请您现在前往会议室。”
话毕，中岛敦却没有直起腰背的意思，依旧保持着郑重的45度角鞠躬，等待着中原中也挪步。
“啧，我现在就上去。”中原中也用右手扶了一下帽檐，抬起左脚，向着正门走去。身着整齐划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子早已分列两队站在大门两边，先前向中也汇报的、名为井上越太的年轻男子已经快步走到电梯轿厢门口，用手抵住电梯门，前倾身体，做出“请”的姿势。
随着中原中也迈步，中岛敦终于直起身子，迅速跟了上去。他沉默不语，低着头注视地面，将鼻尖再次埋入高高立起的衣领中。
两人一前一后在两排黑衣男子组成的静默森林中迅速穿行，中原中也硬底皮鞋的鞋跟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这声音在挑高的港口黑手党大楼大堂中荡漾开来，形成微弱的回音，震得吊在顶部的水晶灯发出一阵很轻的嗡嗡声。
这声音直到中也踩进电梯轿厢铺着的深色厚地毯时才戛然而止。
大堂重又回归一片寂静，只有门口呼啸而过的汽车偶尔传来阵阵胎噪声。
……
港口黑手党大楼，顶楼，会议室。
电梯门缓缓打开，中原中也迈步跨出电梯，惊讶地发现会议室的大门是开着的。
他的惊讶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随着撞上太宰治投来的目光戛然而止。
又是这种眼神……
明明看上去带着一丝笑意，却没什么真情实感，死气沉沉的阴郁气息完全遮住了眼眸的光。如果再仔细看，好像还能在这笑意中寻到一点嘲讽的意蕴。与其说是在注视，倒不如说——
是在用眼神从里到外全方位无死角地拷打着对方。
如同猎人，在居高临下欣赏着臣服于自己手下的猎物一般。
中原中也在心里暗骂一声，稍稍扬起下巴，右手举到头顶，摘下帽子，摁在胸口，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稍稍欠身，行了一礼。
行礼时，他的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会议室，大概看清了会议室内部的情况——红叶大姐、A、广津、银、镜花……这些熟面孔都在。等等……魏尔伦？魏尔伦竟然也难得一见的露面了？
平时空无一人的会议室第一次坐进这么多人，恍惚间，中也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和太宰相识不久时，在这间会议室内见到森先生时的那天——
——只不过那天的会议室里并没有这般死气沉沉的窗帘。
自从太宰坐上首领的位置后，好像很多细节都变了。
中也想着，任由许多画面突然挤进脑中——
先是会议室，不，不止会议室，就连这绷带浪费装置的办公室，也加装了更厚的遮光帘布，各种装饰也换成了黑色，大楼内的氛围愈发压抑，暗调和冷寂交织，时间好像在这栋大楼内都凝滞了……
太宰好像也很少离开办公室，他在室内时不论白天还是夜晚，也都拉着窗帘，好像在逃避些什么似的……
上次和这家伙针锋相对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啧，记不清了，只记得模糊的画面。
不过似乎这家伙对我的意见越来越多了，总是把需要出差处理的棘手问题安排给我，就连这次也是临时接到命令回来参会。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啧——
——
“中也”。
低沉的嗓音意外地染上了一层轻快的气息。这声音传到中原中也耳中，打断了他漫无边际发散的思绪。
“中也，请进，坐。”太宰治松开抵在鼻端的双手，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向后靠住椅背，用眼神示意中也坐到他右手边第二个座位上，那个座位此刻正空着。
中也应声点头，刻意放轻放缓了步伐，迈步走进会议室内。他注意到，这个座位左边是红叶大姐，此刻她嘴角微勾，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中有认可和肯定。座位对面是A，这家伙……呵，看谁都是一副轻蔑的样子。红叶大姐的对面，是魏尔伦，真是好久不见啊，魏尔伦……广津先生似乎还对我上次行动中对他造成的损失有些不满啊，眼神里有质疑，尽管他正努力控制着。银……啧，银身上的活人气息越来越淡了，镜花也是一样……
哎，
看来无论是谁，在这个地方呆久了都会染上这家伙的气息吧。
中也一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走到了空着的座位边上，重又将帽子戴回头顶，另一只手则拉开黑色的皮质椅子，而后径直坐下。
“从现在开始，事关港口黑手党发展的每一场会议，我希望你们四位干部都能够到场参会”，待中也坐下，太宰治的声音重又响起。他的声音很轻，但气息平稳，语调低沉柔和，“魏尔伦，红叶，A，还有中也。港口黑手党自我加入时，便始终设有4个干部席位。今天，我很欣慰，能够看到这4个干部席位上坐着的是你们。”
等等，干部？
……
干部？
中也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但眼睛不自觉地向太宰治的位置望去。
他听到了自己突然变快的心跳声，也感受到了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
他觉得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四肢逐渐变冷，但胸口和胃部都暖暖的，尤其是胸口……那里似乎有一团火焰悄悄地燃了起来。
干部？
太宰他刚刚说干部？
“……港口黑手党的发展，需要更缜密的计划和更多的人手，这不仅需要我做出更多的努力，也需要各位能够审慎用人，能够尽心尽力培养自己的手下，为我们港口黑手党培养一批又一批的精锐部下……”
太宰治的声音还在会议室中回响，中也的脑中却像是容纳着一锅煮沸的水，不断升腾的气泡、不断弥漫的水雾都在阻隔着他的思考。
我……
我现在是港口黑手党的四大干部之一了？
中也盯着太宰的围巾微微出神。
不知为什么，森鸥外的那句话突然在他的脑中炸开：
“所谓首领……
站在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
只要是为了组织的既存和利益，就要乐于浸身于……
万般污浊。”
……
中也的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他盯着太宰的围巾，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那围巾的红色不是正红，而是暗红。明明颜色异常黯淡，此刻看着却有些刺眼。
刺眼？
中原中也半闭了一下眼睛。
这围巾，像是由污浊的、黏稠的血液织出的河流，正缓缓流淌。
……
“……嗯，好，哈哈哈哈哈哈，好的，那，就这样办吧。”太宰治的声音传来，中也从恍惚中一下回神，看到太宰治挂断电话，熄灭手机屏幕，将那个在他手中如同硬质卡片一般的纤薄手机滑进大衣口袋中。
“倒也没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太宰治站起来，轻快地往门外走去。中也看到广津匆忙站起身来，红叶和魏尔伦则保持坐姿不变，只是向着太宰的背影微微颔首致意，而A则是整理起自己的袖钉。
中也斜睨了一眼A。A却似乎并未注意到中也的眼神。
镜花和银坐在会议桌尾端，早已随着太宰的步伐起身鞠躬。太宰治迅速出门，背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挥了挥手，表示会议结束。
一只手搭在中也的肩膀上。中也回头，不出意外迎上了尾崎红叶的笑眼：“中也，恭喜，一点心意。”
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一样，红叶瞥了一眼侧立在后方的手下，手下心领神会，变魔术般从背后掏出一只扎着丝绒缎带的漂亮长方体木盒，恭敬地双手呈递给红叶。红叶接过，笑盈盈地塞给中也：“别忘了给我个反馈。”
“红叶大姐，你费心了，谢谢。”中也接过那只木盒，明白那又是一支红酒。他在心里暗暗叹道：
果然大姐头最懂我了……
尾崎红叶对着众人微微低头示意，随后弯起嘴角妩媚一笑，转身踱步离去。魏尔伦随着红叶离开站起身来，隔着会议桌，目光落在中也的帽子上：“恭喜。”
说这两个字好像已经耗尽了魏尔伦的耐心，他未像红叶一样再次环视会议室内的众人，径直向门口走去。在他身后，A也迅速站起，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贺礼晚些送去”便离开了会议室。仅片刻间，会议室内便只剩下中也和广津面面相觑。
“咳……”广津清了清喉咙，目光略有躲闪，“干部阁下，之后还请……”
“跟我客气就不必了，老爷子，”中也笑了笑，感受到西裤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信息，随后扬起头来直视着广津：“没能把伤亡人数控制在最小数字，是我的失职，抱歉，以后不会让你蒙受这样的损失了。”
“……”广津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中也已经收起手机迅速向门外走去。广津于是掩饰尴尬般扶了扶眼镜，整理了一下桌面上未曾翻开的笔记本，随后抬头望向门口。
那里已空无一人。
中也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把刚刚打出的“呵”删掉，重新打出“好”，然后摁下了发送键。
信息是太宰治发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
“晚上来我办公室”。
……
（未完待续）
《晋升的那一夜》正以连载的方式发出。
感谢各位的阅读和喜爱，真的！
我深深的为各位喜欢我的作品的读者鞠躬。
依照惯例，感谢朝雾卡夫卡和春河35把无与伦比的出色原作带给我们，希望我的文不会辱没原作。
嗯，太中99，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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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晋升的那一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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