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路

媪相童贯,坊间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

因其宦官出身却位列臣极,最多就是些讲他近幸佞臣弄权媚上的,有了这般成见自然对于另一些更为吹捧的言论嗤之以鼻,譬如说他体相魁梧,一看就是天生的武勋将才……

将不将才我说了不算,但凭一句话就将满屋子连东西带人全都震上一震的声势,便知他是罕有的内家高手。

哪里还敢有疑,我当即俯身行礼。

因近年多行于军中,媪相童贯又领枢密院事,乃众军之首,我行的是一军礼。

“末将参见媪相。”

没成想礼刚拜下去,我就被一熟悉的军中故人扶起——

“贤侄不必再多礼,媪相他老人家一向最欣赏你父亲。”

正乃征南时我父亲的副将,彭都虞候,彭向莱。

但我尚没想清媪相欣赏先父,与我行不行礼有何联系前……

彭向莱话锋一转:“徐家小儿实在可恶,掠夺平南功勋都罢,丧期未过竟也敢向陛下进谗言赐婚,难怪嫂夫人气急做出傻事!不过贤侄,你母女二人千万莫慌,媪相亲领这宣旨的差,便是特意来予你们庇佑的。”

此后彭向莱又洋洋洒洒许多话,不像媪相一句便能震得满厅俯身而拜,他的长篇大论我只听懂了三件事:

一、他口中的徐家小儿指徐京,按他所言徐京如今高升东京原是抢了我家镇守南疆的功劳,而请旨赐婚的别名叫做吃绝户。

二、我妈妈因徐家“吃绝户”意图下毒带着大家一起死的举动早被查得一清二楚,再情有可原,也是人家握在掌中随便玩弄的把柄了。

三、基于以上两点,他们提出了一个名为媪相庇佑,实则准备拿妈妈胁迫我向徐家复仇的主意。

但我从第一点起就不认,自然竭力推辞:“彭叔叔,媪相大人,实非小女不想,然你们也看到小女家中境况,孤儿寡母,除了下毒去和人家换命还有什么办法?”

结果我这推辞换来的不光是媪相能把我身子震得七歪八倒一个中气十足的“好!”字,还有:“重兴真是有个好闺女啊,你既想为你父兄讨回公道,老奴便给你指条明路。”

彭向莱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从媪相那儿接来一份身份照牒,递到我手上。

又好一通长篇大论后……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贤侄你女扮男装改换身份,先考武举秋闱再考春闱一路考进三甲至官家身前鸣冤,到时天理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条曲折麻烦,我武功尽失定走不通的明路。

但这回,我听完就是双膝一曲:“谢媪相恩德。”

毕竟我本也没想鸣什么冤,妈妈下毒的把柄多拖拖指不定就能拖成翻不开的旧账了。

我一边略沾沾自喜地想原来这媪相听着内功深厚,脑子却不大好,然另一边为防是我自己脑子不好,没看出他老人家背后的深意……

府中一干人等今日往后,我唯敢再信二人。

我连夜遣阿青私会阿门,悄悄给徐家递了个信儿讲我因酒窖起火重伤,唯有徐宁考取功名冲冲喜,或许尚存一线好转的机会。

第二日天未亮堂,媪相手下同样也用这烧伤的由头替忠勇侯府向外宣称,我一年半载都再难成婚。

之后,便来了辆马车要接我走。

阿青泪汪汪地死抓着马车边不住地喊:“小姐!小姐!阿青不去,往后……往后谁照顾小姐啊?”

“阿青你若能在府里看好妈妈,便是对我最大照顾了。”

我却只能把眼睛朝上一望,硬生生把所有水珠都仰着憋回去后,掀开车厢帘对守在一旁的阿门使了个眼色叫他把阿青拖开,便立时又将帘子放下。

“吱呀呀”车轮开转。

阿青仍不断哭嚷着:“小姐!小姐!阿青不能让你一个人啊!”

我终于没忍住,掀开帘子再回头望了眼。

阿青不知道从哪儿生出力气从高大的阿门怀里挣脱出,拼命朝马车追来。

可惜人跑不过马,她再怎么拼命也阻止不了她的人影于我眼中缩成越来越小的一点,幸好阿门那长长的一条一直跟着,跑在她身边。

我放心些许,大声喊出:“阿青记得小时候我们每次玩英雄救美的地方么?小姐也不想我的好阿青一个人,早在去南疆前就把给你存的嫁妆藏好了。”

那里还放着有,她和阿门的身契。

“小姐这辈子是只能做杨三小姐的,阿青你不一样,你可以选!”

阿青多半听见了我的话,代表她身影的小点在原地顿住,车轮却不会因为我俩的对话缓慢分毫。

很快,小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而后是旁边长长高耸的一条,再后是整座偌大的忠勇侯府......

我看着一切弥散在清晨的薄雾中再无影踪,才怔怔将目光收回,不成想瞥见手中那份属于“易习”的身份文牒,蓦然失笑。

“哈哈,我怎么又骗人,这不就并非杨三小姐而要去作易习了么?”

此后我被媪相的人教着黏胡须改男装,因曾在妈妈面前扮过几年哥哥倒也未见为难。

就是他老人家为我选的秋闱地点辗转至比太原府更靠西北的京兆府,我才从一年四季都湿漉漉的南方回来,在那黄沙弥漫的干寒之下竟水土不服地连着上吐下泻数日。

上考场那天勉强撑着答完文试,起身全已两眼发黑,待被扶到武试场,再看看那些个壮汉同我脑袋大般的拳头,心中差点开始呜呼倘我真被乱拳打成条狗,倒莫如几月前死在南疆边境为国捐躯……

结果监考官接过我的照牒一翻:“西军举荐,回去等放榜吧。”

两月后,放榜日

我,易习,虽好不容易将适应完西北秋日便干冷如冬的严寒,然身为永安军路头榜头名荣获去东京武学受教至春闱的殊荣,只能再次启程。

不料媪相他老人家让车夫刚把我送至开封府界碑,便将我连人带包裹朝下一甩。

“杨三小姐,媪相种种安排已将您送到天子脚下,往后如何鸣冤便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此车夫两月来日日盯着我背易习身平,教训我于梦中都不许出差,结果他倒好大道中间仍唤我杨三小姐,叫我十分不懂媪相他老人家怎么不打开头,便直接逼我以杨羽的身份来开封府敲登闻鼓呢。

更不懂他说完扬长而去便罢,还用车轮子溅我一脸灰是什么意思。

“咳咳!”给我呛好大口气。

更更没想到,我正呛得咳嗽呢,突又闻着个“咳咳咳咳咳咳”咳得都怕要断气的音儿离我越来越近,我循声望去……

好家伙,马蹄子疾驰扬起来的沙砾子比车轮还多。

我近来老学些易习身为西军糙汉的粗话口癖,没忍住当即爆出句:“短寿儿瓜皮,真要咳死赶着去投胎咧!”

结果,被沙迷住的眼睛恰在这时被我揉开条缝……

“呸呸呸!”我连呸出几口,“杨……易习你瞎说什么晦气话呢!”

扬长而去的马蹄比车轮更快,于我眼中停留的时间恐怕尚未有一眨眼来得长,偏偏那匹马我一眼便认得。

天下白马几多,模样大差不差。

但,徐京那匹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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