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上了楼,小翠碰了碰身旁人,悄声道:“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那就是玄王殿下么!姊姊们骗我,哪里可怖啦!真羡慕北塞公主如此好命,能嫁给天下最帅的男人!”
旁边那婢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听闻殿下不曾去看过住在别院的准王妃……虽说还未正式大婚,但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眼下只因故太子停柩不葬搁浅罢了。”
小翠“咦”了一声,道:“那殿下怎么来这了?听说观雪轩还住着位鹤留公子,殿下如今二十有六,还不曾婚娶,莫非是……”
身后有人怒喝道:“主子的事岂是尔等下人背后嚼舌的!”
望见来人,众婢女连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半夏姑娘。”
“将这二人拖下去掌嘴!”半夏转向其他人,“少说多做,忽视不该看的,忘记不该听的!”
二人被捂嘴拖了下去,远处掌掴声起伏,众人齐声道:“婢子必将姑娘的教诲牢记于心!”
行至顶层,奚念月推开门,云祈随他踏入寝室,唯见一床一屏风,一案一软榻,案上摆着焦尾琴和那只雕花小匣子。“不必如此质朴,本王富可敌国。”
奚念月眼波流转,笑道:“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作灯,要你作伴!”
云祈倚栏:“先让本王看看你的乐学得如何了。”
“不如殿下先检查我的伤口?”屏风后浮现出奚念月的身影,影影绰绰,瞧不太真切,他在脱带着汗的脏衣。
半夏叩门道:“陆大人说小公子受伤了,婢子带来了府医和热水。”
奚念月忙道:“小伤罢了,不劳姊姊费心,将热水和金疮药留下作罢!”
半夏领着婢女将装着热水的木桶放置屏风旁,府医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搁在案上,偷偷看了看云祈,犹豫着将一只白玉瓶放在金疮药旁。
随着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屏风后伸出一只柔荑似的手,将桶沿的手巾沾湿。室内暖炉烧得正旺,云祈脱下大氅,在软榻上坐下。
那身影正在擦拭手臂,再往下是一双笔直的腿,大腿微微丰腴,小腿甚是修长。朦胧迷离,宛若一幅着墨未干的丹青。
云祈目不转睛,他端起案上凉茶灌了下去,看到案上的白玉瓶时,忍不住扬唇,将瓶子悄悄收了起来。
“殿下。”云祈“嗯”了一声,听奚念月又道,“床头有件里衣。”
云祈将里衣搭在屏风上,语气不愠不火:“使唤本王,勇气可嘉。”
奚念月裹着里衣,从屏风后悠悠走了出来:“小民知罪,望殿下饶恕,可——”他抬眸一笑,“还要斗胆使唤殿下帮我上药呢!”
“小民?先生教得?学得不错。”云祈单手拦腰将他抱起,扔在榻上,“衣冠不整,知礼不知耻。”
奚念月乌发凌乱,他将眉前碎发挽到耳后,只听“砰——”的一声,云祈已不见踪迹,暗中思忖:“玄王口口声声说不好龙阳,却和我接吻,如今我欲更进一步,他又不肯了。王府也不见侍妾,他该不是不举罢?山不就我我就山,坐以待毙可不行。”
念及此,朝门口喊道:“来人!我要更衣!”
明心阁前,阿香道:“烦晚春姑娘通报一声,公子要见殿下。”
晚春摇头道:“殿下今日不见任何人。”
鹤留裹紧白裘,眉头微蹙:“听闻殿下今日去了马场,去看那小狐媚子?”
晚春道:“殿下早些时候确实去了马场,是为甚么而去,婢子不知。”
鹤留冷哼一声,道:“不见罢,我们走。”言罢甩袖便走,阿香只得赶忙跟上。
望着面前来人,晚春重复道:“殿下今日不见任何人。”
奚念月奇道:“殿下今日有客?”
晚春摇了摇头:“殿下一人。”
恰有婢女来送酒,奚念月福至心灵,对她莞尔一笑,晚春心生不妙。
云祈坐在栏边饮酒,揽月楼的第一坛桂花酿,清醇怡人。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他缓缓回首,瞧见来送酒的婢女,兀的一笑,自嘲道:“本王难不成醉了,看谁都像他。”
婢女将空杯斟满,端起酒盏,云祈伸手去接,却见她自己仰头就喝。云祈一怔,那婢女俯身便吻了上来,渡来一口酒,他伸手将人重重推开。
云祈定了定神,咽下口中酒,蹙眉道:“你穿着婢女衣衫在这作甚?”
奚念月从地上抬起头,幽怨地看着他,似嗔非嗔:“始乱终弃!”
“瞎说甚么呢。”云祈伸出手,“先起来,地上冷。”
奚念月不依:“那你为何落荒而逃?”
云祈并不回答,勾着腰带将他拉进怀里,端起酒盏:“你看。”
博山炉中不知在烧甚么香,有些像云祈身上的熏香,如今掺了些酒气,叫人迷离恍惚。奚念月垂眸去看面前那杯酒,一轮明月映在里面,不由得心中一动,仰头去看他。
“你看,是天上月。”
四目相对,鼻息交织,奚念月未饮先醉,他望着云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好似跌入其中。
而后一段时间,奚念月再不见云祈,他日复一日同几位先生学习,宛若寻常少年,日子极是平静。
奚念月凝视着远处的靶心,从背后的箭囊中取箭搭弓,箭矢离弦如自由的鹰,“咻”的一声正中靶心。他期待地转向身后,见不善言笑的陆飞罕见地扬起了嘴角。
奚念月满心欢喜,不禁想:“要是云祈瞧见,就好啦!”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柳絮,漫天飞舞。一片落在了奚念月鼻尖,带着些凉意,他好奇地伸手去摸,还未触及便化作了水。瞬时又惊又喜,喊道:“陆大哥,这是不是雪!”
陆飞点头,见地上已覆上了一层薄雪,诧异道:“金陵的雪向来是细碎的,落地便化,今年的初雪来势汹汹,明年定是个丰收年啊!”
奚念月生在西燕,不曾见过雪。落雪纷纷,他仰头去望,伸手去接,像只雀儿般跑来跑去。
云祈倚窗望着此情此景,轻促一笑,抿了口温酒,晚春好奇道:“殿下可是同小公子吵嘴了?殿下无事便来此遥遥看着小公子,干嘛不直接去见他?”
云祈敛笑,冷冷道:“逢场作戏罢了,本就在虚与委蛇,又怎会有争执?”
晚春噤声,忍不住又道:“殿下说着不在乎,却又待小公子百般柔情,怕他不适应南方的冬天,早早向宫中领了碳,玄王府怕是金陵第一个用上手炉的……”
云祈闻言瞥了她一眼,双目凛凛似寒冰,晚春彻底闭上了口。
年关将至,一日课毕,奚念月起身恭送先生,道:“先生,明日见。”
授礼、乐的先生笑道:“今个儿除夕,明日开始休年假,我们要年后见了。”
奚念月躬身一拜,正色道:“今年见,明年重见,春色如人面。”(注1)
先生笑容更甚,一叠声道:“好好,不可同日而语,老夫甚感欣慰!”
待回到临月楼时,半夏已在此等候,迎上前道:“热水已备好,小公子先沐浴更新衣。膳房已备好年羹饭,婢子是随后就送来,还是再晚些?”
“送来?除夕夜不是大家同桌共食年羹饭,而后守岁迎新么?”奚念月扯了扯嘴角,“殿下去观雪轩陪他了?初雪,观雪,赏雪,好得很。”
半夏微微一怔,道:“殿下和王妃被召进宫陪陛下用膳了,顺便商讨将大婚延期之事托使臣传至北塞。”
奚念月面色稍霁,想了想道:“今日乏了,沐浴后我便睡下,不必送膳了。”
半夏忙道:“哪有不吃年羹饭的?殿下特地从宫中借了几位御厨,做了好些特供的糕点,皆是寻常吃不到的臻品……”
奚念月反道:“哪有一个人的年羹饭?你退下罢。”半夏几度劝慰,见他心意已决,只得无奈退下。
临近宵禁,玄王府的马车才归来,婢女撑着伞,搀扶帖尔兰施施然下了车。云祈回首,二人相望,她行了个万福,他回之一揖。
明明是那么近,不过几步之外,却又好似隔了人山人海。
迈进大门,帖尔兰随婢女朝别院走去,云祈径直朝北。行至梅林,半夏犹豫着开口,道:“殿下直接回去么?”穿过梅林,继续北行便是明心阁,往左是临月楼,朝右是观雪轩。
云祈停步,漫不经心道:“鹤留又不吃饭了?不必管。”
半夏迟疑道:“小公子也没吃。”
“他惯是机灵,连这都学会了。”半夏闻言一顿,抬头的瞬间,恰见云祈嘴角噙笑。
奚念月抱着手炉,坐在窗前赏雪。溶溶月色下,茫茫雪色中,有人撑着油纸伞走来。他不由得凝视望去,伞沿抬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雪幕似帘,云祈在楼下驻足,他在楼上遥望。
四目相对,云祈嘴唇翕动,奚念月心中一荡,他道:“来岁无虞,长乐未央。”
远处传来打更声,今宵已过,是新年了。
注1:宋代·毛滂《点绛唇·何处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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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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