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决云

云祈将奚念月放下,似嗔非嗔道:“乱来。”

奚念月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殿下为何还要接着我!”

亭中的案上放着两把刀,一把形似残月,是云祈的银钩,另一把通体乌黑。他将短刀递给奚念月,道:“拔刀。”

新刃出鞘,寒光映月,奚念月心中一动,道:“这是给我的?”

“这是昆吾山石冶炼成铁后锻造出来的刀。”云祈道,“取个名字罢,往后就是你的武器了。”

“我拜读了殿下提起过的那位揽月溺亡的大诗人之作,有首诗如是写道‘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注1)奚念月微微一笑,“就叫作‘决云’,可好?”

云祈一声冷笑,倒也不恼,道:“胆子不小,若是被那群言官听见,参你个十恶之首——谋反之罪!莫说救你,本王搞不好也会一起被牵连!若真有那时,民意要杀你,无人能救你。”

奚念月认真想了想:“那还是叫昆吾刀罢!”

云祈拿起银钩,道:“本王今日教你一击必杀,此等招式虽简单,但时机极为关键。”

闻言,奚念月神色微妙,眸光下移,不由得看向云祈下半身。他怒不可遏:“在想甚么!本王怎可能教你那些下三滥的招式?”

银光闪动,如闪电般袭来,不及看清云祈的身影,奚念月就被击中了腰侧,虽是刀背,仍疼得泪眼婆娑。云祈另一只手隔着衣衫,在他胸口摩挲:“左侧肋骨下三寸,即第二至第五根肋骨之间是心脏,人体第一要害。”

奚念月握刀反击,被云祈四两拨千斤地躲过,膝弯处又是一击,他险些跪倒在地。云祈蜻蜓点水般在他头顶一点:“头顶正中心与两耳连接处是百会穴,此穴乃督脉之会,重击可致昏迷。”

奚念月以刀撑地,还未稳住身,腹部就被刀柄袭击,旋即一种又酥又麻的微妙感蔓延全身。他翁着声求饶:“殿下,我不行了……”

云祈收刀,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加重力度按了按:“此处血管交汇,以尖锐物刺之,必血流如注,乃是死穴……张宜就是被刺中刺出身亡的。”云祈一顿,“你脸怎这般红?”

“没……”奚念月抱着刀落荒而逃,“我知道啦,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见!”

陆飞从檐上跳下,幽幽道:“殿下该不是击中他关元穴了罢?”

沐浴后奚念月坐在窗边,云祈早不在亭中,手边是一盏剥了壳的岭南荔枝,可他今日心不在焉,动也未动。躺上床后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一阖眼便想起云泽的话,又忆起云祈接住他时那个宽大而温暖的拥抱。索性跳下床,端着灯台朝书房走去。

次日,小翠来为他洗漱更衣时不见人迹,隔壁书房隐隐透着微光,她推开门。地上铺满了写着字的白宣,案上放着一卷摊开的书,奚念月趴在一旁酣睡。

小翠捡起一张白宣,上面写着“至乐无乐,至誉无誉”,不知何处涌来风,将书卷吹得哗哗作响。她一惊,手中的那张白宣被吹到了窗外,书卷也停在了封面,原是一本手抄的《南华经》。

往后几日,又回到先前的平静充实,白日在承天殿与云泽一起听顾长歌讲课,晚上和云祈学刀法。一日下学,云泽叫住奚念月:“我有几本好东西,走,带你去我寝室看。”

十有**是些江湖画本子,奚念月想:“反正今日尚早,去看看罢。”

云泽在床底摸索片刻,拖出一个上着锁的小箱子,又从花瓶里捞出钥匙,奚念月只觉不对劲。待打开箱子,竟是几本《诗经》、《楚辞》,云泽笑容意味深长:“翻翻看。”

奚念月随手拿起一本翻来看,窘迫之情溢于言表,他“啪”的一声把书丢回箱子,小声道:“你、你怎么看男风春宫图!”

云泽不以为意,反问道:“难不成你看女人的春宫图?”

“不看。”奚念月一跺脚,“我才不看这种东西呢……殿下知道要笑话我啦!”

云泽直言不讳道:“你是小皇叔的男宠么?”

奚念月蹙眉,抑住打他的冲动:“当然不是!”

云泽点点头,又问:“上次在暗香阁,你和我父王做过啦?”

房中唯他二人,奚念月忍无可忍,正要动手,有人叩门道:“小殿下,二殿下回来了!”

门外是个面生的宫婢,奚念月后知后觉,最近都没见过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怡芳了,他对云泽一揖:“既如此阿月告辞,小殿下,我们明日再见。”

一回府,晚春就迎上前道:“殿下刚才被宣入宫了,还以为能和小公子遇上呢!”

“错过了。”奚念月眨眨眼,扯着晚春的袖子,“晚春姊姊,为何大家对二皇子都讳莫如深,他犯了甚么错啦?”

“他无错。”晚春神情寂寥,“二殿下生母德妃是天子还是裕王时的妾,其生父死于‘清君侧’,她无依无靠,论地位不如结发之妻姚皇后,论受宠不如舞姬出身的姜贵妃。经历过夺嫡之乱,她整日杯弓蛇影,想为其子搏一搏,终于铤而走险给先太子下毒……”

奚念月当即怔在原地,众人皆道去年关太子是暴毙而亡,也对罪妃德妃略有耳闻,却从未想过两者之间是这样的联系……

云祈迟迟未归,奚念月独自在月下练刀,不厌其烦地重复云祈传授的动作,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陆飞从暗处缓缓走出:“陆某先前对你有些偏见,以为只是个绣花枕头,如今看来是陆某狭隘了!”

奚念月握刀,抱拳问好:“陆大哥,不,陆先生……”

“不敢当。”陆飞将水囊放在石桌上,“陆某听惯了走狗、佞臣之类的称呼,这声先生万万担不起。”

奚念月道:“陆大哥是暗卫么?你好似总潜伏在王府中,神龙见头不见尾。”

陆飞思忖:“不是,倒也差不多。陆某守护着殿下,玄王守卫着大珩。”

奚念月不解:“大珩人人敬畏玄王,就没有讨厌他的人么?”

陆飞只觉这问题匪夷所思,一向不苟言笑的他难得笑道:“惧怕玄王的人些许会言听计从,但未必心服口服,自然有人厌他,恨他者也不在少数。”他顿了顿,正言厉色道,“陆某面前不就有一位吗?”

奚念月手心渗出汗,悄然濡湿了刀柄,有些握不紧,他故作镇定道:“原来陆大哥早知我身份了。”

“陆某相信殿下的抉择不会出差错。”陆飞朝住所走去,“早些休息,挥刀过度会引起肌肉酸痛。”

奚念月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舒颜道:“多谢陆大哥提醒!”

是日,万里无云,碧落万顷。

云泽似是心情大好,连背书都是笑眯眯的,他不提缘由,奚念月也不问。直至快要分别时,云泽沉不住气了,语气欢快道:“我哥哥快要行冠礼啦!”

奚念月“哦”了一声,道:“你很喜欢二殿下嘛?”

云泽点头,双眸亮闪闪的:“哥哥他温润如玉,是天下最好的哥哥!你若是见过他就知道啦!”

奚念月敷衍道:“未见其人先闻其事,听你如此描述,我猜,二殿下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人。”

“顾及太子辞世未满一年,父皇本不准备为哥哥设弱冠宴,我缠着他好几日也无果。不知怎的,昨日内阁议事毕,父皇下令在冠礼后在太和殿小宴,无歌舞助兴,但吟诗诵读。”云泽笑道,“届时你就能见到我哥哥啦!”

奚念月颔首道“好”,又想起甚么似的,话锋一转:“万寿宴不见二殿下,昨日那宫婢也说‘二殿下回来了’——他之前去哪儿啦?”

云泽敛笑,有些不悦道:“哥哥被罚去灵碧寺,吟诵经文为先太子超度。”

晚上归府后,云祈也提起弱冠宴之事,他又道:“你若是不想参加,本王同皇兄交代一声……”

奚念月连连摇头:“我愿意,愿意去的。”

练习时,奚念月仍被单方面压制,云祈倏然收刀,淡淡道:“你今日心不在此,回去休息罢。”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时醒时寐,见天色即白,奚念月起身去书房练字。他并非全然不会中原字,奚时雨教过他,但字迹婉约秀丽,和楷书全然不同。

云祈自幼行楷,对四大家的风格融会贯通,自成一派。便是书法有些造诣的人都难临摹,更何况是他这种半吊子。

一连几日,小翠都是在书房找到奚念月的,满地白宣,案上依旧是一卷手抄书。收拾时,她惊奇地发现,那纸上字迹竟和书上的有一丝肖像。

课间休憩,云泽发现奚念月又在打瞌睡,忍不住道:“你夜间去干甚了?去幽会啦?”

自上次寝宫翻阅春宫图,坦诚相见,两人逐渐熟络,奚念月打着哈欠,没好气道:“对,我去偷情了。”

顾长歌眉头紧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清了清嗓子打断道:“继续上课。”

注1:唐 李白《古风·秦王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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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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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月明依旧
连载中昔时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