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姜沁儿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录制时眼下不由得泛起淡淡乌青。她远远瞧着卓青的神色,似乎也没有睡好。之所以是远远瞧着,是因为卓青一直刻意躲着她,几乎所有环节都站在离她最远的位置。
姜沁儿和卓青先前不睦的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节目组和嘉宾自然也都知道。因而一天录制下来,没人觉得除了她俩自己以外,没人觉得卓青躲着姜沁儿有什么不对劲。
今天录制结束后,往期被淘汰的嘉宾会先一步离开海岛,晋级的嘉宾则需要在海岛再录制两日。一旦分开,再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人前不好表露,姜沁儿一直想在分别前找到机会和卓青私下里再说两句。
然而直到晚间录制结束,卓青也没有给她机会。录制刚一结束,便跟着经纪人匆匆离开。
姜沁儿心有无奈,却也清楚知道这种事情说到底还在于卓青自己。她只是……只是很想若竹姐姐,很想很想。
当天晚上,姜沁儿陷入梦魇。这曾经在教坊司是常有的事情,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梦里,她隔着一道房门听着马鞭的声响和女子的惨叫,不断对着虚空中的黑影磕头,只求放她进去。仿佛只要她能进入那道门里,就能将人救下,就能挽回一切。
“有人找你,快接电话~”
“有人找你,快接电话……”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姜沁儿猛然惊醒,懵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她用床头的绢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床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心里不由苦笑,笑自己痴傻。
当年方若竹在房中受难的时候,她正和其他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孩一起在内院练习抚琴。若不是有相熟的小丫鬟悄悄告诉她方姐姐要死了,她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更何谈有机会救人。连最后一面,都是管事见她哭求的太凄惨起了恻隐心,加上怕她哭毁了眼睛和嗓子,坏了花魁的好苗子,这才勉强通融。
那时候,她谁都救不了,连自己都身若浮萍。
借着窗外的灯光和手机本身的光亮她来到桌边。虽然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阵子,但她对手机这一类科技物品始终抱有敬畏。此刻,手机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因为来电而发出震颤。
亮莹莹的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大字——卓青。
十分钟后,姜沁儿拎着一个纸袋穿过园景来到了酒店后面的独立别墅区。
节目组给嘉宾安排的住所是岛上最好的酒店之一,酒店分为前后两片区域,前面是正常的酒店房间,节目组包下了其中一层;后面则是一些独立的观景别墅。两片区域之间由酒店内的大片园景隔开,节目组之前还在园景内录过半天节目,先前姜沁儿就是在这里丢了耳坠。
观景别墅那片区域地势稍高,白天透过别墅内的巨大落地窗能远远看见无尽的大海和绵延的沙滩,夜晚则变得黑暗静谧,零星的灯光也似被黑暗吞噬,四下无声只有不知是海鸟还是鸟雀飞过带出的微弱异响。
为了保障观景别墅的舒适度和私密性。别墅与别墅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夜色中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目标。姜沁儿环顾四周,思度后没有回拨电话,而是借着灌木间的路灯照明一间间找了过去。
终于,她在一栋别墅外灌木丛阴影后,看到了衣衫褴褛蜷缩在地的卓青。听见动静,卓青惊恐地将脸埋进膝间,直到听见姜沁儿的声音才僵硬着抬头,露出哭得通红的眼睛。
姜沁儿想,这双眼睛现在和方姐姐一样了。
夜风寒凉,四下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现在显然不是聊天的时机。
姜沁儿从纸袋中拿出外套,递给卓青,压低声音说:“快穿上。”
电话里卓青压抑着啜泣问她“能不能带一套衣服来找她”,她听话音隐约猜出了几分,考虑可能会有的情况,除了卓青要的衣服裤子外,她还特意带了一件长款风衣。风衣下摆长过膝盖,套上身后扣子一扣,能将里面那残破的衣裙挡的严严实实,任凭谁来看也看不出破绽。
她观卓青虽然衣不蔽体,但约莫是没有受到侵害,神情惶恐痛苦多半来自于惊吓,只要把身体遮上就能好很多。灌木丛中显然不是换衣服的好地方,用风衣遮挡后,其他的可以去安全的地方再换。
卓青显然领悟了她的意思,结果风衣的神情微微有些动容。
不一会卓青站起身,虽然面容依旧狼狈,神情中的惶恐好歹消退了几分。她哑着嗓子说:“我不能去前面。”
前面容易碰上节目组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她傍晚跟经纪人离开了,这会碰上容易惹是非。
姜沁儿点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来之前特意先去前台单独订了一晚别墅。
直到坐在别墅大厅沙发上,手中捧着热水,卓青的惶恐才逐渐消退。她不敢看姜沁儿,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酝酿很久才开口:“这里一晚不便宜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姜沁儿轻声笑了,直到此刻她心中的石头才落地。卓青的状态比她担忧的好很多,刚见面那会她真有被那双眼睛里的痛苦给吓到。
“笑什么?”卓青抬头,声音里有些发紧。
姜沁儿温声解释道:“笑你还有好心情想钱的事情,看来是没事了。”
卓青神色微怔,随即放松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收下卓青转来的钱,姜沁儿抿了口热水后开口:“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卓青神色有些难堪,挣扎了一会开口,却是发出疑问:“那天你为什么说要退赛?” 明明之前还和她争得头破血流。
姜沁儿坦然道:“不小心听了你们的对话,觉得那是一条不归路。”她退赛,卓青可以补位,也就不用选那条路了。
“是了。”卓青自嘲一笑,“你说得对。”
今晚,她差点就走了那条路。
不归路。
早上录制前,经纪人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一整天,她之所以在录制中回避姜沁儿,不仅仅是因为昨晚被撞破的尴尬,更因为只要一看见姜沁儿,她心底的想法就会动摇一分。
可想着自己生物学上父亲一家那拜高踩低的嘴脸,想着怄了半辈子气的母亲,想着自己这些年十八线摸爬滚打的艰难,想着曾经聚光灯下的梦想……她最终还是答应了经纪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卓青用经纪人的话自我安慰,就当是短暂的谈了场恋爱,对方虽然老了一点、丑了一点,但胜在单身……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恋爱而已,谁规定小姑娘不能跟有钱老男人谈恋爱?有什么可扭捏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反复自我说服后,她跟着经纪人趁夜色绕开节目组悄悄来到后面的别墅。卓青曾提议换一家酒店,觉得这里太容易被发现。可经纪人说这是许总的意思,他觉得这样更刺激能激发他的激情。
卓青不敢细究这份激情究竟指什么,自我安慰的想,或许是因为这里房子的海景真的很美吧。
然而真正见到许总的那一刻,卓青已经有点开始后悔。只是来都来了,这种时候反悔不仅得罪人,连她自己心里也不甘心,经纪人更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只能端着微笑听经纪人和许总客套聊天,听着他们从表面的公事一路聊到种种风流韵事,听着那些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和粗劣下流的玩笑,看着他们大笑也跟着努力露出笑容,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利益交换在谈笑中达成,经纪人找借口退场,留下卓青“借住”一晚。卓青心里的紧张和后悔已经堆积到嗓子眼,被她自己拼命压下,拉扯间她仿佛变成了□□和灵魂分离的人。神情最紧绷的时候,她甚至能分神想,经纪人的退场借口很熟练,也不知道以前做过多少回。
卓青说的很细碎,连当时的一点微弱细节和情绪波动都恨不得说清楚。她说的唇舌发干,抬手喝了一口杯中水,已经冷透的水将她从疯狂倾吐的情绪中扯回,她有些怯懦地看了一眼姜沁儿,生怕看见不耐烦和厌嫌。
好在,她没有看见自己害怕的东西,姜沁儿神情平静而温柔,带着些许安抚和不易察觉的心疼,仿佛能包容一切丑恶不堪。见自己看向她,好看的面容上露出微微疑惑,随即恍然般起身帮她换了杯热水。
卓青捧着热水,心情越发复杂。
见她沉默着自厌自弃,姜沁儿柔声问道:“你是怎反抗离开那里的?”
反抗?
卓青想,姜沁儿把她说得太好了,仿佛她是一个受到压迫的受害者,而不是自轻自贱,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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