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派出所的笔录做到了十一点半,从大门出来的时候,街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
林周换上了下午那件衬衫,细长的锁骨链挂在脖子上,被灯光一照,浅蓝色的星星泛着光,如同万里晴空下荡漾的海水。
那股被Alpha信息素挑起的潮热已经彻底平息了,林周的神情依旧很冷淡,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警察的话,仿佛受到骚扰的不是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受害者的自觉。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时,俞晋已经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懒懒散散地玩着手机,闻声抬起头,笑着问道:“我送你回家吧?”
林周本想说“不”,但俞晋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反正现在回学校也来不及了,你刚经历过那个……不安全,就当找了个保镖吧。”
保镖也没有你这么大爷的。
林周跟在他身后,不冷不热地问道:“那你呢?”
“我随便找个酒店就行了,正好比寝室住着舒服。”
俞晋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边界感,他俩明明刚经历过那种事,现在桥归桥路归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人就是喜欢装傻充愣,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当滥好人。
林周跟他一块儿站在街边,望着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车辆,淡淡道:“我家就在这附近,你要来吗?”
这是林周第一次对他发出邀请。
俞晋拦车的手慢慢缩回来,转头看了眼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不知怎么愣了下神,凭本能说道:
“好啊。”
林周带他离开马路边,沿派出所这条街走了一百米,路过一个红绿灯,来到了一个破旧的老小区前。
“就是这儿了,你还想进去吗?”
闪烁的路灯犹如老式鬼片里的恐怖道具,断断续续地照亮了前方黑暗狭窄的路。
路两侧,旧小区独有的砖楼密密麻麻地挨挤在一起,小部分窗口亮着灯,像幽魂睁开的鬼眼,安静冷漠地注视着人间。
俞晋从窄路外面往里看,如同面对着一只张口的巨兽,闻不到腥味,但就是让人浑身一哆嗦。
“这条路不好走,有坑,还有一些小吃摊留下的臭水油污,可能跟你这身衣服不太配。”
林周早就看出来了,俞晋这套装备外表上平平无奇,实际价格比他一年的学费还高。
是个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
俞晋却仿佛丝毫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天真又残忍地问道:“物业呢?道路不平,物业总得负点责吧?”
林周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连电梯都没有,上哪儿找物业去。”
“那你们平常的垃圾……”
“社区有几个人鼓动大家交卫生费,一年一户30块钱,就这都有很多人不愿意。垃圾车来的次数少,一到夏天小区里就有很重的臭味。可是没办法,能住在这儿的,大多也没什么钱往外搬。”
林周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像是经年的怨气找了个陌生的突破口,用过一次就打算弃如敝履,又或者他想让俞晋认清他们俩之间的差距,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纠缠。
最好像以前那样,一点关系都没有。
俞晋迟疑了半晌,就在林周以为对方想放弃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两个字:
“走吧。”
林周转头看向他,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你不去找酒店吗?”
“等会儿再说,里面这么黑,总得先送你回家吧。”
俞晋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前方照出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光晕。
他迈开步子,理所当然地陷入了面前这张深渊巨口。林周觉得对方约莫是疯了,他追在后面,有些焦急地说:
“家里不止我一个人,我没有说过我在酒吧的兼职,你打算怎么解释?”
俞晋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跟无头苍蝇似的走过两栋楼,转头将手电筒对准林周:
“你家住哪儿,我不认路。”
林周:“……”
他将俞晋的胳膊往旁边一推,对准了前面的三号楼。
“行,我知道了,你在旁边跟紧点,有事就叫我。”
林周觉得自己嘴里这点破事可能并没有资格入他的耳。
两人绕开地上那些随时把人绊个跟头的“刺客”,以及不知道哪位大厨品德修养不过关,在路上处理掉的泔水,一路奋勇向前,终于抵达了这座小区三号楼的楼口。
跟外面一样,楼里的走廊灯是坏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俞晋用手电在楼道里扫了一圈,垃圾、灰尘、不知名的污垢,以及经年累月留下的霉斑,就像白蚁一样蚕食着这栋楼,将“贫穷”与“困苦”深刻入里地写在每家每户的大门前,让他们一出门就被自己当下的生存环境鞭尸。
这就是林周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是俞晋这辈子都碰不到的生活的另一面。
他突然觉得嗓子眼儿有点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着面前的黑暗干瞪眼。
幸好林周没有将这种尴尬持续下去,他绕过俞晋,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
“三楼。”
林周撂下这句话,就轻车熟路地走上了台阶。
俞晋跟在他身后,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却依然能听见“咚咚咚”的回声,仿佛楼里装着一个扩音器,而他和林周就是在扩音器周围徘徊的野兽。
这座小区不知道是哪年建的,在当时应该属于老一辈口中不错的地方。然而时过境迁,高楼随着经济的发展鳞次栉比,这地方就和长满了老年斑的无业人员一样,成为了高速发展下的城市负累。
俗称——老破小。
俞晋跟着林周走上三楼,在即将到达门口的台阶上停了下来——楼道太窄,堆的东西又多,根本没法塞下两个男大学生。
林周从兜里摸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怼进钥匙孔,在里面轻轻一转。
铁皮门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声音,林周拉开外门,又去动内门的锁。
俞晋看着他在门口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电灯,招呼他进来。
他抬脚迈过了最后一节台阶,还没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厅里的遗照。
遗照上的男人很年轻,大约只有30岁。那时候的照片没有现在这么清晰,但俞晋依然能从对方的长相中窥见一丝与林周相似的地方。
虽然不是照着一个模子长的,但那双冷静中带着一点疏离的眼,简直和林周一模一样。
他在林周催促的目光中越过门槛,一扭头,又看见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悬没把他心脏病吓出来。
他捂着胸口倒退两步,终于反应过来,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别叫了,她听不见的,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理你。”
林周走到电视机旁边,拔掉了电源上的插头,将热水壶接了上去。
俞晋瞧着这操作有点危险,他伸出手,难得认了回怂:“不……不用麻烦了,我很快就走。”
“不止是给你烧的,我还得给她吃药。”
林周熟练地从抽屉里翻出药瓶,又给俞晋拿了个纸杯子。
俞晋从来没想象过这样的生活,更想不到这种生活会落在林周身上——虽然他性格很冷淡,但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应该跟其他人一样,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
他转头看向那张泛黄的遗照,终于将自己艰涩的声音挤出了喉咙:
“你父亲……”
“死了。”
林周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个字,抬起眼看着他:“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要不是家里留下来的照片,我可能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
林周丝毫不在乎别人提起这种事,他将烧好的水递给俞晋,又给沙发上的女人喂了药。
“我妈一直在外面打零工养我,后来可能压力太大,疯了,谁都不认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某个地方发呆,一整天都不说话。”
林周给女人喂完药后,女人明显出现了昏昏欲睡的动作。他将女人从沙发上架起来,俞晋立马跑上去帮忙,跟他一起把女人送回卧室。
林周轻轻关好卧室门,跟他一起回客厅坐下,淡淡道:“我家就是现在这样,后悔进来了吗?”
俞晋脑子里几乎乱成了一团,根本谈不上“后悔”两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觉得林周的父亲仿佛一直在冥冥中注视着他,通过那双和林周一模一样的眼睛,静静地观察自己。
“你有困难的话,可以跟……学校反映。”
他想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自己,但林周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他要真说出口了,反而是在折辱对方。
林周点点头,没有发觉他话里一闪而过的犹豫。
“我已经跟辅导员申报过困难补助了,再加上兼职的钱,够我学费和生活费,如果……”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系统,将他俩强行绑在一起。
林周将最后一句话吞进肚里,继续对俞晋说:“你现在看也看了,大晚上没什么好招待的,抓紧找个酒店安顿下来吧。”
滴滴滴!酸口部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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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就是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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