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晋心神不宁地从林周家出来,穿过黑漆漆的小区,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
俞晋在住宿条件上没有太大要求,和那些动辄就要预订五星级酒店享受生活的富二代不同,只要有张床,在哪都能睡。
何况他刚看到林周的处境,再回头看那些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总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
林周的父亲生前是个警察,这一点俞晋已经在遗照上看见了。他不敢问林周死因,或许是他们没那么熟,又或许他想等林周自己告诉他。
然而涉及到生死这样的大事,又有几个人愿意敞开心扉呢?
俞晋带着满腹惆怅在酒店失眠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拿起手机,给杜辰遥发了条消息:
昨晚没有人过来查寝吧?
杜辰遥大概是睡死过去了——本来就醉得够呛,被他吓了一顿之后,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现在可能还跟他的小草莓在梦里徜徉呢。
俞晋在酒店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八点钟就坐上地铁,晃晃悠悠地返回了学校。
十一假期对俞晋来说单调且乏味,除了第一天和杜辰遥出去溜达了一圈,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寝室里,安安静静地在桌子上看书。
对于一个优秀的Alpha来说,成绩与学识必不可少。等他毕业以后再来回顾当初,总要留下几句光阴满载的感慨。
而变故就发生在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
寝室中的四个人再次齐聚,俞晋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玩游戏,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提醒。
“卧槽,俞哥俞哥,那天酒吧发生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杜辰遥一嗓子吼得俞晋差点摁出大招,他平复了一下突突乱跳的心,镇定地说:“记着呢,我又不是鱼,几天前发生的事还用不着回忆。”
“挑事的那几个,是咱们学校大三的学生,现在已经被开除了!”
“你说什么?”
俞晋退出游戏,打开班群,看到了辅导员刚刚发的通知。
当天在酒吧闹事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宁州大学的学生,还有一个是社会闲散人员。
这两位大学生进了派出所以后就消失了,俞晋没有打听过他们的消息,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居然让他在学校之外和两位学长进行了热血沸腾的交流。
“开除学籍啊,老天爷,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让他们没事找事!”
杜辰遥还在旁边啧啧评价,俞晋脑子里却想起了那天晚上另一件让他印象深刻的事。
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加过林周的联系方式,那个人就像一缕漂浮不定的云,在远处才能看到一具模模糊糊的轮廓,一旦靠近,云雾就化成了水气,毫无留恋地从他指缝中溜走,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俩其实很难产生交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俞晋一时半会儿有点走神,而杜辰遥已经将他那天晚上的英勇事迹骄傲地向两位室友宣扬了一遍。
作为从小到大认真努力,除了学习锻炼一无所知的刘承瞪大双眼,问了和杜辰遥同一个等级的问题:“草莓味的酒好喝吗?”
俞晋:“……”
付宣仁作为推荐那家酒吧的人,对两位室友的经历产生了一丝惶恐。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俞晋,心中的愧疚在和社恐的斗争中略胜一筹:“俞哥,那个,我真不知道林周同学在里面打工……”
“没事儿,你都给我们推荐攻略了,哪能再给我们占卜意外呢?下次有机会大伙一块儿出去玩,别放在心上。”
付宣仁虽然表面上看是一根身处潮流前线的细麻杆,但性格总有点内向,和同为Beta的同学说话都得好好斟酌一番,更何况自带气场与天然压制力的Alpha。
这么一想,寝室里有个Alpha,对他来说可能是这辈子最大的考验。
“幸好那天有俞哥镇场,要不然他俩就不是开除这么简单了。你说这人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怎么素质就这么低呢?”
“学历和素质没关系。”
俞晋关掉群里的那篇全校通报,冷笑道:“智商再高也有人犯罪,法律可不管你读过几本书,它只负责清理那些践踏底线的人渣。”
人渣与人渣的区别,无非在于犯事的大小和手段罢了。
“哎,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还上课呢。”
俞晋将手机充上电,转头去水池洗漱。
他的屏幕一直黑着,另一位当事人林周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仿佛已经忘记了那段夜色里的暧昧与推心置腹。
第二天早上,除了刘承之外,寝室里三个人照常在闹钟的荼毒下睁眼,兵荒马乱地跑去上课。
林周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旁边没人,他低头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独俞晋发现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他从后面盯着林周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锁骨链,如同猫咪找到了一罐猫薄荷,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
杜辰遥说的没错,林周的确很适合戴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俞晋的手机屏幕亮了,“刘伯伯”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上面,带着一股纯沛的浩然正气。
俞晋眯起眼,跟杜辰遥打了声招呼,拿起手机走到了教室外面。
“喂,小晋啊,你昨天托我查的事已经有消息了,现在方便听吗?”
俞晋看到即将进入教室的任课老师,转头朝卫生间走去,低声道:“方便,您说吧。”
“我让手底下的人给你们那儿的派出所打了个电话,派出所的人说那三个小混混中有你们学校的,这你应该知道吧?”
俞晋站在洗手池面前,冷声说:“知道。”
“他们除了被学校开除以外,还要额外拘留三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天被他们骚扰的Omega,名字叫林周是吗?”
俞晋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紧,无端感到点紧张。
“是,没错,他怎么了吗?”
“林周的父亲,是不是叫林卫贤?”
俞晋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的人唤了他一声,才把他从心惊胆战中唤回了神。
“我……我不知道,我没跟他打听过,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刘局仿佛听出了俞晋话语中的无措,他缓缓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只是恰好认识他罢了。”
刘局居然会认识林周的父亲,可林周的父亲不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吗?而且林周是本地人,刘局又长在北行……
俞晋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潮水似的往上涌,几乎要占据他的半边理智。
“林卫贤是宁州人,早年来我们这儿学习,还帮局里破过一起性质特别恶劣的杀人案,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刘局的话忽远忽近地徘徊在俞晋耳边,像是安了个360度立体声音响,让他觉得有些迷茫。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老婆正好休假,把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带到北行来找爸爸,我和其他几个局里的老东西都见过他来着。”
十几年前……去过北行……
“他老婆长得很漂亮,是个Omega,他孩子也是个Omega,小孩小小的就水灵,特别讨人喜欢。”
俞晋觉得自己快压制不住身体里那种感觉了,如同鲸落般漫无边际的悲伤缓缓攀附在他的心脏上,绞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应该,他和林周没那么熟,不会产生这种感情。
“林卫贤学习完以后就回宁州继续上班了,后来我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但是昨天调查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俞晋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耳机里的声音已经渐渐变得模糊了,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了镜子里那双血丝密布的眼。
“他当年死于车祸,死因定的是意外,资料上说他是被一个疲劳驾驶的人撞到的,那人判了三年,已经出来了。”
俞晋脑中仿佛塞了一个马蜂窝,耳畔嗡嗡作响,时刻都没法消停。
“你说……三年。”
“没错,因为这案子是按交通肇事罪判的,车主不是故意杀人,又没有事后逃逸,不可能判太重。”
俞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栋破破烂烂的老楼,那条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走廊,以及房间中静默无声的女人。
明明没有一点和血腥有关,但俞晋就是从中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寒冷与绝望。
原来,一条活生生的命只值三年。
那么,身为受害者的家属,林周是怎么想的,他母亲又是怎么想的?当一个身为警察的英雄忽然间陨落,没人会替他感到惋惜吗?
没人会为他们现在的生活感到不值吗?
一股不知名的怒火搅起刚才被他拼命压抑的悲伤,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架势席卷而来,顷刻间点燃了他身为Alpha的信息素。
俞晋慢慢呼出了一口胸腔中的郁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刘伯伯说了什么,当他挂断电话以后,外面因信息素带来的灾难已经不可挽回了。
“亲爱的宿主您好,当您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您的易感期就已经提前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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