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晋看完刘局发给他的笔录,总觉得气管像是被人掐住了,一种浓浓的窒息感从他的胸腔中涌现,渐渐弥漫到了脑海中。
他抬眼看向站在吧台附近的林周,这一刻,俞晋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共鸣。
不是源于信息素之间的互相吸引,而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迷茫,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手底下空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
如果他是林周,在看到肇事者笔录的这一刻,究竟会作何感想?
俞晋没有资格代替受害人做出选择,更不能彻彻底底地感同身受,他只是觉得林周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从纯粹简单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复杂,最后陷入了困顿。
说到底,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所有感觉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俞晋关掉了手里那份资料,喝了口老板重新给他做的酸奶,决定催一催公益项目的进度。
由于俞晋一直赖在酒吧不肯走,林周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来到他面前,低声说:“我们准备关门了,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俞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着说:“那就一起走呗,我在这儿等你换衣服。”
林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得到被人接送的待遇,他感动地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报销不了你的住宿费。”
“我是自己跑出来过夜的,你不跟辅导员告发就不错了,哪用得着给我报销呢?”
俞晋自觉主动地收拾掉桌上的杯子,为同学的工作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然而林周并不打算领这份毫无意义的情,他掏出手机,冷酷地说:“现在告发还来得及。”
俞晋立马装模作样地抬起手——由于他抬手的幅度太大,正好撞在了林周的指尖上。
两个人皮肤相触的瞬间,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如燎原的烈火一般飞速纠缠,像是两节分不开的藕,彼此拉出了无数条若隐若现的丝。
俞晋尴尬地缩回手,咂摸着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满脸不自在地说:“不好意思啊,你要是想跟辅导员汇报也行,我无所谓的。”
林周也不是真的想打小报告,反倒现在的氛围让人有点下不来台。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揣回兜里,淡淡地说:“那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林周将俞晋扔在座位上,独自一人走向员工休息区。
酒吧的老板已经下班了,店里就剩他和俞晋两个。
外面的Alpha像一匹虎视眈眈的狼,每时每刻都散发着强大的威压——Alpha是天生的领导者,不管如何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依然是凌驾众人的存在,就算他表面上平易近人也一样。
林周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俞晋更接地气的Alpha。
但他作为Omega,并不需要Alpha的特别关照。
他站在衣柜前,缓缓解开了领带,白色的衬衫扣子一颗颗从手里划过,露出了他瘦弱而寡淡的身躯。
林周在该长身体的时候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个子虽然拔起来了,但拔得很勉强,像是把全身的筋肉都撕开了一样,给他留下了一副营养不良的躯壳。
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兼职做工——太重的力气活比较够呛,人家也不招Omega,他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遴选。
像酒吧侍应生这种不怎么卖力气,工资又不错的职业,已经是很多人打破头想干的了。
林周换好他来时穿的那件浅灰色衬衫,伸手摸到了脖子上的锁骨链,然后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向酒吧大厅走去。
俞晋正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手机,拇指间或在屏幕上滑动,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露出了和往常完全不同的表情。
林周大老远咳嗽一声,俞晋立马把手机关了,严肃的神色翻书一般快速敛去,留下了淡淡的微笑。
“换好了啊?那我们走吧。”
俞晋丝毫不提自己刚才的反应,揣着兜经过走廊,和林周一起站在酒吧的大门外落锁。
现在已经到了凌晨四点钟,再热闹的巷子也透出一股人走茶凉的冷清。那些夜店虽然依旧亮着灯,但里面的音乐声已经不像几个小时前那么吵闹了,大伙都到了休息的时候,无论多年轻的身体也经不住通宵达旦的消耗。
林周将钥匙放在旁边小花园的栏杆底下,在深秋的夜里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手,转头对俞晋说:“我先陪你找个酒店吧。”
俞晋脑子一愣,感觉自己Alpha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酒店到处都是,随便找个能住的就行,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既然俞晋都这么说了,林周也不打算在自己的想法上坚持,反正他已经进过一次家门了,一回生二回熟,只要对方不介意他家那老破小,想怎么着都行。
两个人从酒吧出来以后,步行朝林周家的小区走去。
这个区间段是人流和车流最少的时候,整个宁州都在寂静的夜空下沉睡,偶尔有早起的鸟“叽喳”两声,得不到周围同类的回应,又很快沉寂下去。
俞晋和林周就像偶然遇见的陌生人,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唯有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街上,好似走入了无人之境。
在进小区前,林周仿佛突然转了性,站在尚未熄灭的路灯下面,定定地看着俞晋。
“你刚才,看什么呢?”
林周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俞晋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他张着嘴,受宠若惊地望着林周在夜色下半明半暗的脸,忽然笑出了声:
“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啊,为什么呢?
林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作为同学,这种行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种完完全全的僭越,而作为朋友……
他们甚至还没有成为朋友。
林周的眼神浮云一般在俞晋身上飘忽了一瞬,突然冷淡下来:“没什么,看你看得那么入神,以为你不打算走了。”
林周不等俞晋说出什么辩解之词,抬脚就朝黑漆漆的小区大门走去。
俞晋跟在他身后,一边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边就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其实只是一点小事,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公益,基本快办下来了。”
如果仅仅是公益的问题,那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林周已经没权力再质问下去了,他点点头,若有若无地冒了声:“嗯。”
“具体治疗时间可以放在你有空的时候,如果安排好了就告诉我,我尽快通知对方。”
俞晋为了同班同学的自己尽心尽力,林周实在不能忘恩负义,他垂下眼,轻轻地应了句:
“知道了。”
事实上,除了公益项目通过之外,俞晋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看刘局发来的那份笔录,怎么看怎么觉得心惊。
从道德上来讲,窥探别人的**属于错误行为,但俞晋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属于林周的过去——不为别的,至少出于友善的同学情谊,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帮他。
但他除了用这种欠人情拜托他人的调查方式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途径。
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建立信任关系前暴露自己的伤疤,因为展示血淋淋的皮肉很简单,但对方是否会因此感到抗拒,又是另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
像林周这种阴冷窒息的童年,除了会让他本身陷入经济上的困窘外,还会对精神产生一定影响。
俞晋并非什么研究精神疾病的相关专业人士,但他身边恰好就有这么一位。他在咨询公益项目的同时,顺带问了一嘴。
童年创伤容易造成很多种类的人格障碍,以俞晋的观察角度来看,林周明显将自己放在了人群的边缘,虽然他情绪稳定,也看不出抑郁倾向,但这些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思维,甚至很可能一辈子难以解脱。
俞晋认为,在他们开始倾诉之前,应该先通过相处的模式互相了解,成了就往下说,不成的话……
反正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就算真的不想解决又怎样,谁规定人活一辈子就必须了结所有的烦恼呢?
俞晋没有察觉到林周的细微变化,他将林周送进家门,连口水都没喝,就马不停蹄地找酒店去了。
第二天早上,俞晋再一次踏着朝阳的光,精神萎靡地坐在了返回学校的地铁上。
昨晚他刚进酒店就躺到床上睡着了,连手机都来不及看,结果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林周发来的消息:
找到住处了吗?
五点整的消息,他九点才看见。
可能林周并不认为一个Alpha会出什么意外,即使俞晋压根没回复,他也不会追着询问对方的安全。
俞晋拿起手机,上下眼皮一边打架,一边强撑着给他发消息:
找到了,睡醒了,准备回学校了。
今天是周日,林周应该不会干到那么晚,有缘的话,说不定今晚就能在食堂遇见。
俞晋念及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看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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