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随叫随到

一分钟过去了,林周没回答,十分钟过去了,林周依然没回答。

无言的沉默最令人心惊,潮水般的焦急一**蔓延到心尖上,将剩下二十分钟课堂时间拖拽成一根细长的丝,艰难地悬吊着他。

如果他不在乎,可能也不会这么难捱。

讲台上照本宣科的老师仿佛坐上了一辆破牛车,平板无波的声音吱吱呀呀地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悠闲得让人着急。

俞晋知道自己发消息的次数已经达到了上限,他是同学,不是变态,一味追问不能解决问题,他只能坐在这儿干等。

可干等能等到结果吗?

答案是,不能。

拉破车的老牛终于一摇一摆地晃到了终点,下课铃响了,老师收拾好电脑,从前门离开了教室。

俞晋思来想去,不放心林周,匆匆跟杜辰遥打了声招呼,带着手机朝学校门口的地铁站跑去。

白天的旧小区多了一分人来人往的烟火气,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回家了,坑坑洼洼的路上流着新鲜的地沟油,还能闻到一丝煎饼留下的余香。

俞晋穿过狭窄的小路,差点和一个把轮椅开成火箭的老太太撞上。他惊险地侧过身,米白色的卫衣蹭到了石台上,蹭出一道突兀的黑灰。

“哎呦,小伙子看点路啊,这么窄的地方还要抢道!”

俞晋无可奈何地将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脚下快速穿过两个路口,站在了林周家楼下。

他不知道林周家的窗户是哪扇,从底下往上看,好像每一家都差不多,同样的乌漆嘛黑,同样的暗无天日。

他索性直接走进楼口,跨着陡峭的楼梯,三两步跑到了门前。

然而当他真正面对这扇熟悉的大门时,刚才从学校一路跑出来的冲动又仿佛被冷风吹干净了,留下一片胆怯的空白。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盯着岁月洗礼下脱落的清漆,觉得自己就是那位“近乡情更怯”的古人,忽然有点不太敢进了。

我这是怎么了,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俞晋一边在心里自嘲,一边将愈发澎湃的感情压制下去,轻轻扣响了门扉。

门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人打开了门锁,俞晋深吸一口气,对上了林周那张一如既往的脸。

“你怎么来了?”

林周看起来有些慌乱,深深的黑眼圈挂在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下,增添了几分憔悴。

俞晋肚子里打了几十分钟的腹稿突然间交了白卷,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脚下,声音也不像昨天那么中气十足了:

“你今天没来上课,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既不用带作业也不需要组织探望,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家门口,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俞晋自己做贼心虚,怕林周误会,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知道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忙,怕你顾不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林周终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让开门,将俞晋放了进来。

林周家就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可能对于他来说,这个家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这个样子,自从他父亲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变过。

唯一不同的是,他母亲没有坐在那张背光的沙发上。

“我妈昨天摔了一跤,现在在屋里躺着。”

林周先一步解答了俞晋的疑惑,他背过身,走到那个什么都有的电视柜旁,找杯子给他倒水。

俞晋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昨天,昨天是他约林周出来吃饭的日子。

“是因为……”

俞晋似乎有点说不出口,他咬着牙,定定地看着面前升起来的水雾,低声道:“因为……”

“不是。”

林周忽然打断他的话,抬眼看着沙发上这个面有愧色的Alpha,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属于Alpha的狼狈。

“我昨晚去酒吧兼职前回来了一趟,那时候她还没有出事,所以跟你没关系。”

“再说了,她要真在我出去吃饭这段时间出了事,那也赖不到你头上,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林周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寡淡,寡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俞晋却蓦然想起了林卫贤出事那天。

这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他母亲是这样,而他死于车祸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也许没有人比林周更懂得意外和明天的含义了。

可俞晋就是觉得心里塞了个毛线团,噎得他喘不过气。

“我……能看一眼伯母吗?”

俞晋喝了一口林周倒给他的热水,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腹,将那团毛线渐渐冲开了边。

林周点了点头,站起身,带他走进了最里面那间卧室。

周莲趟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看着不像一个活人,和林周口中那个催她学习,严苛又忙碌的母亲不同,这个人身上没有生气,呆滞的像一具木偶。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家庭付出了所有,如今又阴差阳错的成了亲儿子的绊脚石。

“她摔到哪儿了,严重吗,需不需要我送你们去医院?”

俞晋秉承着对前辈的尊重,客客气气地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即使这个人听不见,他依然用很小的声音说话,像是怕她从睡梦中惊醒。

林周摇摇头,冷静地说:“不需要,只是磕到腿了而已,不能下床,其他的都没问题。”

“磕到腿也很危险吧,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

其实俞晋已经知道自己越界了,这种多余的关心就像一根羽毛,微妙地卡在他俩中间,通过试探轻轻搔着对方身上的痒。

林周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在俞晋开始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时,一道清冷中掺杂着犹豫的声音顺着寂静的空气飘来:

“谢谢你,但她这种情况不适合麻烦别人,算了吧。”

林周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这句无情的拒绝之辞变成了一只色厉内荏的猫爪,凶猛地扑过来,却只能在俞晋面前勾起一缕轻飘飘的头发丝。

从小到大孤僻的生活让林周失去了向他人求助的能力,即使真的有善意之人靠近,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

是因为不想接受别人的好意吗?不,只是怕这种好意浸染了他的坚持,万一期待落空会让人溃不成军。

俞晋心领神会地感受到林周的惧怕,站起身,到客厅打了个电话。

林周就站在这间屋子里,不用特意竖起耳朵,也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响。

“是,我们马上过去,麻烦您了。”

林周冰冷的心微微一动,被这种强势的关心拨响了某根很久都没有动过的弦。

俞晋打完电话,转头将林周叫到了卧室外面,完全没有心里负担地说:“号已经预约上了,你给伯母收拾一下,我们打车过去,能直接拍到片子。”

他也不管林周答不答应,打开软件,径自叫了辆出租车,离他们只有一公里,从楼上下去差不多就到了。

林周跟在他前前后后的忙碌中跑去准备,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好像多说一句都会暴露自己脆弱的内心似的。

他给周莲穿好衣服,背着一具沉睡的“尸体”从卧室中走出来,望着俞晋焦急摆弄手机的背影,声调不稳地说了句:

“走吧。”

周莲曾经是一位肩负家庭重担与失亲之痛的母亲,Omega孱弱的身躯挡在林周身前,跟山一样高,仿佛任何困难都不能将她打倒。

但如今,她趴在林周身上,只有70多斤,佝偻的脊背像一根随时折断的葡萄藤,苍白地支撑着行将枯朽的生命。

俞晋拿着林周指点给他的医保卡,慌慌张张地跟在这对母子身后走出黑暗的老破小,在医院中午下班前踩着点拍上了最后一轮片子。

医院的大夫是俞晋托关系找的,这个人外表看上去还年轻,但忙碌的工作又给他增添了一副不修边幅的外表,说起话来带点北方口音,和宁州这片江南水乡格格不入。

林周将母亲安顿在医院租来的轮椅上,和俞晋凑在一起认真听他分析。

“还好,骨头没事,淤血用药敷一下就好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早点来,像她那样,摔骨折了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上了一早晨班的医生居然还有精力批评这两个小年轻,俞晋跟在他这句话后连连点头,又说:“那这病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用不用先办个住院手续……”

医生看着他大惊小怪那样,喝了口水,不耐烦地摆摆手:“用不着,住院部的病人已经够多了,她这种回家养着就行,记得及时上药,淤血长时间化不开也挺麻烦的。”

俞晋听完医生喋喋不休的嘱咐后,又脚不沾地地跑到楼下取药、缴费,整个过程走下来,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支使地团团转。

大少爷拎着取好的药坐在椅子上,瞅了眼眉目凝重的林周,后知后觉地找到点助人为乐的感觉,笑着说: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没事就好。以后这种情况,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随叫随到,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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