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适应的不错。这半个月，周队长没少跟我夸你。”科尔叫住萧瑶，递给她一张评价表。
“部队还用那么原始的评价表？”萧瑶好奇地接过，试图寻找不同之处。
“我们穷。”科尔面不改色地给出缘由。
萧瑶沉默了。
她原本以为第九环的穷只是一时的。
是她错了。这半个月她算看明白了，基地的穷是方方面面的。大到机甲的武器弹药，小到食堂的一日三餐。
萧瑶想不明白，第九环基地怎么会穷到这个地步。
在吃了蘑菇的第十一种做法后，萧瑶找了个机会暗示科尔。
你看咱都那么穷了。要不还是想办法找上面再调个将军吧。至少让大家有得吃，不愁武器弹药吧。
科尔面露同情地拍了拍萧瑶的肩膀，打碎了她的美梦。
“知道为什么第九环长期是两三位将军带领各军团的局势吗？”
萧瑶乖巧摇头。这个课上没讲过。她很确定，因为她问过沈星河。
“联盟目前最高优先级的计划是“家园计划”。而第九环，不在“家园”的范畴中。”
萧瑶听懂明白了。
第九环，甚至是第八环、第七环，从来都不在这个所谓的“家园计划”中。充其量只是这个计划圈定的缓冲地带。
至于人才，那当然是要留给“闪闪发光”的未来的。
将大批人力物力耗在第九环的持久战上，显然不划算。
议会想要达到的，是介于反抗和稳定之间的一种平衡。在平衡之下寻求发展，积蓄力量。
萧瑶讽刺一笑。但愿未来真的像他们想象中一样“闪闪发光”吧。
“这个“家园”是谁圈定的？”萧瑶接着问。
科尔看了她一眼，回了三个字：“研究所。”
“聊得还顺利？”韩含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问。
“算是吧。”科尔耸耸肩。
“她什么反应？”
“不屑一顾。”科尔仔细地回忆了下萧瑶的表情，挤出了这四个字。
“意料之中。”韩含摘下护目镜，转身正色看向科尔。
“测试有结果了。”
“这种试剂会激发变异兽，使其变得暴躁，从而寻找更高阶的食物——高纯度的能源。”
科尔闻言色变，一个跨步走到桌前：“你是指机甲核心？”
韩含点头，肯定了科尔的猜测：“不止如此，还有精神力。”
“这不可能。”科尔愕然，下意识反驳，“人的精神力是不可被剥夺的。”
“精神力也有损坏的可能。只是这部分流失的能量不能被获取。”韩含纠正科尔。
“但如果变异兽食用的是带有残存能量的载体呢？”
科尔感到一阵恶寒，明明身在韩含的恒温实验室，却感觉入置冰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科尔声音嘶哑。
“这并不难理解。动物的生物链也是靠猎杀来获取维持生命的热量的。”韩含语调平缓，在科尔耳边却宛如惊雷。
“这不一样。”科尔直觉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是。”韩含点破了他未理清的困惑，“这代表，一旦这个激化试剂被投放。异兽的目标除去毁坏和侵占领地，还有精神力持有者。”
“这意味着只要有精神力者存在，异兽便不会停下脚步。”
“科尔，我们要做好异兽突破缓冲圈的准备。”
科尔后退一步倒在沙发上，抬起右臂遮住了双眼。
“我知道了。”
华然从韩含口中听到这个结论，反应比科尔平淡大多，令韩含侧目。
“你不意外？”
“从精神力第一次被发现距离不过十几年。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但这次的冲突是人为的。”韩含直截了当地指出，“研究所利用这些科研成果，送给了敌人一把定向屠刀。”
“想出这玩意的，真是个天才。”
或许这个试剂研发的本意，就是为了控制她这样的精神力持有者。
华然望向窗外，内心有了决断。
“韩含。”华然叫住即将踏出办公室的韩含，“这个消息不适合由你揭露。”
韩含并不认同华然的观点：“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韩家在议会和军部都说得上话。研究所多多少少也有我们的势力。他们想动我也得掂量下后果。”
华然没向韩含解释这件事背后的复杂程度。
一旦韩含戳破这个情况，民众对精神力持有者的推崇就会立刻转变为恐惧。
等到那时，联盟还能等待新的力量成长起来吗？
家园计划中的希望是沈星河那一代，不是自己。
这一点是华然从一次次被打回的参战申请中读懂的。
“总之，先缓缓吧。”华然温声劝导，“基地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现在闹大，我们的武器和物资撑不过一个月。”
韩含闭了闭眼，看着华然略显苍白的面色，到底不忍逼得太急。
“半个月。我会再想办法筹些武器和物资。”
韩含离开，办公室恢复寂静。
华然被放出是形式所迫。
这次的兽潮来得急切凶猛，前线多次亮起了红灯。
在深入第一线后，韩含拿出治疗仓的记录，拍在最高会议的桌上，保下了华然。
基地目前的情况不允许缺少任何一个能驾驶机甲的作战力。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得爬上机甲。
兽潮当前，这项提议除去第二区外，全票通过。
华然走出了自己的专属病房。
华然指挥官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少人背地里松了口气。关于基地高层接连牺牲的怀疑也小了些。
华然抚摸着自己桌上的金属立牌。指尖摩挲着指挥官三个字。
曾经她也好奇过，联盟拥有精神力的不止她一人，为何她是最特殊的那个。
当初给她抽血的护士姐姐，或者应该叫研究员，是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华然是最听话的那个。
是呀。她是最听话的。
这句话伴随了她一整个童年。令她乖乖巧巧地配合研究所做了一次又一次的“体检”。
现在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血都去了哪儿。
萧瑶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意外地看见一道不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微风轻拂着她的长发，不远处传来的喧嚣映衬着天台上宁静的氛围。
华然坐在天台的边缘，眺望着繁忙的基地。她的眼神平静而深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萧瑶轻轻走上前，在华然的身边坐下，两人一同沐浴在阳光下。
“在第九环还习惯吗？”华然问萧瑶，就像在关心邻家小妹妹一样自然。
“挺好的，就是有些无聊。”萧瑶学着华然，将腿搭在天台外晃荡。
有华然在，陈□□和科尔寻不到她的错。
萧瑶享受着此刻的悠哉。
体能训练和常识科普间连轴转的压力在此刻得到了小小的释放。
不得不说，摸鱼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华然听到萧瑶的回答轻轻一笑，视线望向远处，回忆道：“星河小时候总闹着想来第九环，觉得第九环哪儿哪儿都好，谁劝都不听。”
萧瑶脑补了下沈星河小时候撒泼打滚的样子，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他确实做到了。”
“是。”华然点点头，“他很棒。”
萧瑶扭过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华然，专注而认真。
“怎么了？”
少女盯的太久了。久到华然不得不分出视线询问她。
“你今天很反常。”萧瑶直接指出。
“是吗？”华然拂开挡住视线的发丝，语气轻和的反问。
阳光温和地洒在天台上，微风轻拂着华然身上的白色长裙。女子眼神深邃，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深远的事情，眺望着远处。
风轻抚她的长发，裙角飘扬，似乎是在与她的思绪共鸣。华然手中捧着一杯清茶，茶香弥漫，是苦荞的味道。
华然就这样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眺望着，仿佛是在与这座喧嚣的基地建立一种默契的对话。
萧瑶坐在一旁观察着华然。
她无法分辨这是不是精神力持有者的常态。
此时的华然看上去平静而优雅，萧瑶却从她身上捕捉到笼罩的孤寂与深沉。
“华然指挥官。”
这是萧瑶第一次连名带姓以军职称呼华然，她转头看向少女。
“逃避是没有用的。”
面对少女如此郑重其事的提醒，华然低下头，嘴角带起一抹笑意。
她好像误会了。
“是啊，逃避是没有用的。”华然抬头望向基地大门，看着一辆辆挂了彩的越野车陆续返回，目光深沉而悠远。
“我们终会做出自己的抉择。”华然轻和的细语飘散在风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上，给基地披上一层霞光。
“萧瑶，以后想做指挥官吗？”一片平静中，华然突然开口问道。
萧瑶呆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指向自己，问：“我吗？”
“嗯。”华然点点头，“想做吗？”
少女低下头，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不想。”片刻后，萧瑶摇了摇头。
“指挥官又苦又累，上要背锅，下要养一大群人。我可做不了。”
华然愣了愣，噗嗤一笑。
笑声清脆而欢快，宛如一串银铃在天台上回响。她试图收敛笑容，但笑意却挡不住她的双眼。
笑容绽放在华然脸上，如阳光洒在娇嫩的鲜花上，明亮而灿烂。
“你说得对。”华然尽力忍住笑声，颔首肯定少女的说法。
女子侧过身趁萧瑶不注意，快速扶起眼角的水渍。
“当指挥官没什么好的。”
“沈星河很崇拜你。”萧瑶缓缓说道，“虽然他也很崇拜秦束，但你是他最崇拜的人。”
萧瑶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上次他被唐纳灌醉了，一直拉着我们讲你的事。还给我们看了不少你的视频和采访。”
华然脑补了下那个画面，有些忍俊不禁。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注视着少女柔和的轮廓，华然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萧瑶歪歪头，等待华然发问。
“为什么讨厌我？”华然的语气平缓温婉，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平和，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的答案。
萧瑶心中有些惊讶。
一方面惊讶于华然竟能从为数不多的交集中敏锐察觉到自己掩藏的冷淡。
另一方面为她能如此直接的面对面问出来而感到惊讶。
“我不讨厌你。”萧瑶轻声说，“但你是第九环的指挥官。”
萧瑶没有再解释。
华然从少女的沉默中领悟了。
“是啊。我是第九环的指挥官。”
华然轻言细语近乎呢喃。她转过头屈起膝，下巴轻轻放在膝盖上，眺望着夕阳下的第九环。
整个场景仿佛定格在一幅流淌的画卷中，阳光下两位女生，静静地坐在天台，成为第九环喧嚣中一抹宁静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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