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民路上，夜色如墨，放学的学生大军早已散去，静谧的夜晚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驶过时产生嘈杂声，全然没有白天热闹的景象，倒是有一两只流浪猫从黑暗中悄悄踱步而过。
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将街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片段，许灵羽沿着路灯快步走着，高挑的身影映照在地上的灯光中，和旁边的树影融在一起。
路过那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子，许灵羽看到一个女生被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堵在里面。
女生紧紧地靠着墙壁，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自觉地护在身前。
许灵羽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走了之或者走到远处时帮忙报个警才是最优解。
直到她的余光瞄到那女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许灵羽叹了口气，折返回去，大声喊道：
“你们干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包括那个女生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跳，一群人面面相觑，就这样愣了半晌，一个看样子像这群混混的头儿的人对着许灵羽呵斥：
“哪来的野丫头，少特么多管闲事！”
“你是有复活卡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许灵羽冷冷地说着，她拿出手机，不慌不忙地翻出苏蓝的电话号码：“难道我苏蓝姐在这里不好使吗？”
听到“苏蓝”这个名字，为首的混混瞬间脸色一变，原本嚣张的神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他赶紧仔细看了看电话号码，确认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识趣地带着他的小弟们灰溜溜地走了。
许灵羽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小姑娘身上，她蜷缩在那里，胳膊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那原本白皙的肌肤被粗糙的地面磨破，血珠慢慢渗出来，还沾着一些尘土和碎石渣。
而最为要紧的是，她的额头被开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流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许灵羽轻轻蹲下，伸出手把她扶起来。
“还能走路吗？”
女生点了点头，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庞。
“谢谢你。”
许灵羽搀扶着小姑娘走到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医院。”
女生摇摇头：“只是擦伤，不要紧。”
许灵羽直接把她拽上了车。
走进医院大厅，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医院里总是有一种混合着酒精、药水和各种清洁剂的特殊气味，让人既感到安心，又有些紧张。
许灵羽把女生推到急诊室，自己去挂号。
大厅里人来人往，神情焦虑的家属，脚步匆匆的医护人员，还有一些因伤痛而面容扭曲的患者。白色的墙壁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眼，地面上的瓷砖光滑而冰冷，映照着人们匆忙的身影。
挂完号后，许灵羽回到诊室，女生的伤口和血迹也被清洁好了，医生开始给她消毒上药。消毒药水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女生微微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身体也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许灵羽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伤口处理好后，两人慢慢地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许灵羽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的正脸，清瘦的脸颊，细长的脖项，鼻子直挺，眼睛像深邃的湖水，清澈透亮，却少了些她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如同她那苍白而干燥的唇。
虽然少了些神采，但是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下的藏匿着的生气与活力。
许灵羽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眼熟，便说道：“同学，我好像在学校见过你。”
“我叫顾禾月。”
许灵羽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年级第二的那个顾禾月？”
女生点点头：“你是许灵羽。”
即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禾月也认识许灵羽，宏州一中高一的年级第一，校园里公认的校花才女。
许灵羽对顾禾月的回答不意外，毕竟二人都是尖子生，可能在老师办公室或是图书馆打过照面。
许灵羽拿出刚才付款时的收据：
“一共二百六，你打算怎么支付？”
顾禾月垂下头：“对不起，我现在没有钱……”
估计是被那几个混混抢走了吧，许灵羽也不为难她。
“那等你有钱再给我吧，我在十九班。”
许灵羽低头看了下手表，自己原本计划的事情肯定是来不及了，还是先回寝室吧。
她转头看向顾禾月：
“你住宿舍吗，我打车捎你一段。”
顾禾月微微颔首，声音细若蚊蝇：“谢谢你。”
出租车在夜色中疾驰，车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许灵羽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夜景，五彩的灯光如流星般划过车窗，她的思绪仿佛飘荡在这茫茫夜色之中，没有心思去询问顾禾月为何会被那群小混混缠上。
终于，出租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许灵羽付完款走下车，顾禾月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被拉得修长而又孤寂。
许灵羽回头看了一眼顾禾月，问道：“你住哪个区？”
宏州一中有两个宿舍，分布在主教学楼的东西两侧。
“西区。”
“我住东区，再见。”许灵羽微微点头，便转身朝着东区宿舍的方向走去。顾禾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片刻后也转身回西区。
许灵羽走到宿舍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
屠文颖听到开门声，从床上里探出头来，疑惑地说道：“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呢。”
“没去成，在路上送了个小姑娘去医院。”
许灵羽一边回答，一边径直走到阳台，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搓洗着双手，像是要把刚刚在外面沾染的尘埃与糟糕的情绪一并洗掉。
屠文颖好奇地跟了过去，倚在阳台门口问：“怎么回事？”
许灵羽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然后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屠文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学校附近治安这么差吗？”
“宏州这几年都不太平。”许灵羽表示这种事不算奇怪，“不过那几个混混不像是临时起意，像是针对她的。”
“你也真勇敢，要是没有你，那女生估计明天就上新闻了。”屠文颖听着许灵羽一脸平常地描述了一场暴力事件，感慨她胆子真大。
屠文颖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问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如果报到教务处没准还能领个见义勇为称号。”
许灵羽：“她叫顾禾月，我们学校年级第二。”
“居然是她？”
“你认识？”
“听说过，她好像是借读生。”屠文颖听十八班的同学说，除了校服，她从夏到冬都穿着一件蹩脚的毛衣和一双破布鞋，整个上学期都在食堂蹭吃蹭喝。
用屠文颖的话概括，这孩子穷得惊心动魄。
“但人家确实厉害啊，光凭着学校发的那几本儿书，就能考进前十，最近这两回可都是第二，天才了属于是。”屠文颖的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敬仰与羡慕。
“这样啊。”
许灵羽自然清楚能在宏州一中这样的省重点名列前矛的，都不是一般人。
“当然，肯定是没有我们羽姐牛逼，流水的第二，铁打的第一，甩了第二近三十分，威武!”
许灵羽淡淡地说：“运气好罢了。”
“什么运气能让人次次拿第一啊?”
屠文颖露出鄙夷的目光，这又是许大学霸的谦虚说辞，自从开学到现在，无论大小考试，许灵羽都稳稳排在第一，碾压第二名，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小碾、中碾、还是大碾。
正当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许灵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许灵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尔蕊阿姨打来的电话。
许灵羽站起身，对屠文颖示意了一下，走出寝室，来到走廊。
“喂，尔姨好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温柔：“灵羽学习辛不辛苦啊，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吗?”
尔蕊阿姨是许灵羽母亲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人关系极好，好到许母生前会立下遗嘱，把许灵羽托付给她。自父母亡故以来，许灵羽整个初中都在伊冬县上学，即使回宏州上高中，寒假也回去尔蕊家。
“不辛苦，对了，君露最近怎么样，叔叔呢?”许灵羽问，何君露是尔蕊的独生女。
“他俩？一个跑业务，好几个月不回来一次，一个放学就扎在图书馆，不到吃饭点儿肯定不回来。”
“君露现在学习应该挺紧张的，情绪上可能也比较紧绷吧……”
“她啊，还是老样子，就是前两天突然嚷嚷着想考宏一。”
“可她籍贯不允许吧，嗯，伊冬本地高中也很好啊。”
“我也这么觉得，应该是想和你作伴吧。”
寒暄了一阵，许灵羽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
“尔姨，我想把妈妈的骨灰带回宏州。宏州才是她的家乡，她应该回到自己的家乡安息。”
电话那头传来尔蕊急切的声音：“灵羽啊，关于你母亲，我觉得还是留在伊冬比较好。这里毕竟是她生活过的地方，也有我们这些熟悉的人可以时常去看看她。”
许灵羽紧紧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我妈是宏州人，她的骨灰就应该和我父亲一起留在宏州！”
听到许灵羽的话，尔蕊有些生气了：
“灵羽，你还小，你不明白。伊冬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把她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了，电话那头的尔蕊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吧。”
尔蕊那边挂断了电话，就在这时，屠文颖从寝室走出来。
许灵羽看到她，语气顿时软了许多：“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屠文颖摇了摇头：“没有啦，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洗澡，再不去洗的话，待会儿可能就没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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