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今天也没有火焰暴动。”沢田纲吉在日历上画上一个圈,这个月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积累了五个这样的圈了,“再考察几天玛利亚就可以正式回到学校了。”

玛利亚坐在窗口发呆,不声不响。

新家位于高层,拥有广阔的落地窗,前方没有建筑物遮挡,视野清晰,不存在被狙击的风险。

从搬家以后,玛利亚做的事情就只有坐在窗边发呆和画画。她就像一只准备结茧的蚕一样孜孜不倦地燃烧着画笔和纸,偶尔的时候,玛利亚会如同顿悟一般,从那些装订好的画稿中抽出一张,向他解读这些纷乱的线条,它并不局限于人,它有时是关于天气,有时是烤箱里将要被烤焦的食物,偶尔还会精确他的行程还有客人的拜访。这些未来从未与现实有所偏差,它们似乎都是命中注定难以违背的事。

玛利亚所揭示的预言往往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无法确定是她只看到了这些小事,还是她只愿意讲述这些小事。

他们就像一个焦虑的人养到了一只同样焦虑的猫。人和猫生活在同一座房子里,但人很少见到他的猫,猫很少打扰它的人,屋子里的焦虑在沉默中翻倍了。

虽然沢田纲吉的身边没有什么正常人,但他也不能让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玛利亚。”

玛利亚从窗边回头,等他继续说话。

“你玩过电子游戏吗?”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下。

沢田纲吉递给她一个手柄。

她把所有键位按了一遍:“皮耶特罗带我玩过一些。”

“你哥哥?”

“嗯。”

屏幕被唤醒了,玛利亚点进游戏库,漫无目的地移动着光标。

“他带你玩了什么游戏?”

“恶灵附身。”

恐怖游戏。显然黑手党不遵守游戏分级的年龄限制。

“你要让我玩游戏吗?”玛利亚问道。

“你想玩,就可以。”

“如果我着火了怎么办?”她又确认了一遍。

纲吉捡起电视遥控器,调低音量:“有我在这里。”

“我可以玩恐怖游戏吗?”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评级为全年龄的恐怖游戏。”

“可你是黑手党老大。”

“如果你在三十秒内不做出决定我就要关掉电视了。”

“你是恶魔吗?”玛利亚恼怒地说道。

“我是黑手党。”

“彭格列,你又死了。”玛利亚看着黑底白字的读档界面。

沢田纲吉回过神,按下确认,游戏重新开始:“啊,抱歉。”

“换我玩了。”玛利亚抢过手柄,推着摇杆把角色转了一圈,拉拉弓,挥挥剑,熟悉操作。

今天的沢田纲吉很奇怪。玛利亚知道沢田纲吉动作游戏玩得一般,时常在关键时刻一通乱按,但他也没有菜到会被路边的杂鱼轻易围殴而死。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心不在焉,他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安静——一种介于紧张和疲惫之间的情绪缠绕着他。

从玛利亚的角度看,沢田纲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在他之前,玛利亚对于怪人的标准是安娜,来无影去无踪,却又总是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

二人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不把她的想法当回事,前者的意见总是和她相反,后者从来不在乎她的想法。

玛利亚从来没有成功改变过安娜的想法,但目前为止,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动摇沢田纲吉的任何决定。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下雨了。”沢田纲吉说道。

玛利亚操纵着角色钻进树林里,绿色的薄雾浮在空气中,雨水落满了屏幕,她的角色身上也滴滴答答淌着雨水。

“嗯。”她简单地回应了一声。

“玛利亚知道怎么战斗吗?”沢田纲吉问道。

“知道啊。”她已经就地斩杀了一匹地方精英怪,正在捡它掉落的武器和材料。

“我是说,现实世界里。”

玛利亚捡材料的动作顿了顿。她瞥了一眼窗外,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雨是窗外的雨。

雨水冲击着夜幕,呼啸的风声让电视的声音不再清晰。

“不知道。”她推着摇杆,推着角色在空旷的台地上漫无目的地前进,闪电与她擦肩而过,坠落在低矮的香蕉树上,引起一阵短促而微弱的野火。

“那你想学吗?”他犹豫地问道。

阳台上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下意识地保持静止。

玛利亚没有暂停游戏,轻轻放下手柄,缓慢地爬起身,跟在沢田纲吉身后,二人鬼鬼祟祟地蹭着墙壁挪向阳台。

暴烈的冷雨中,窗帘在狂风中飞舞。

玛利亚看向大开的阳台门——夜色下安娜身穿漆黑的作战服蹲坐在护栏上。

“打架这种事情,当时是由我来教导玛利亚了!”安娜推高护目镜,厉声说道。

“不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啊!”沢田纲吉匆忙抱起桌上的纸防止它们被卷向风口。

“失礼了,彭格列。”安娜迅速跳进室内。

“你是蜘蛛吗?”他无力地吐槽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潮湿的阳台,“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爬上来的……”

“当然是从楼顶速降下来的。”

“很敏捷呢安娜,你也是黑手党出身吗?”

“严格来说,我是杀手。”安娜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和里包恩一样吗。”

“自然是不能和世界第一杀手的里包恩前辈相比,但退休前我也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刺客,即便是今天,里包恩前辈也是我学习的楷模和前进的动力之一。”

“真是严谨的发言。”沢田纲吉习惯性地继续套话,“不过安娜已经退休了吗?”

“这是一个相当长的故事——简单来说,我早有退休的想法,但始终未敢实践,直到一次任务,刺杀对象是德卢卡家的女主人,这场任务令我有幸结识了玛利亚的母亲,在夫人的开导下,我最终下定决心金盆洗手。”

“在沟通中被感化了吗?”

“不,夫人让我取消这个任务,她支付我额外十倍的酬金。她让我明白,杀手是一种没有前途的职业,同样是犯罪,还是金融行业钱多事少风险小。”安娜说道,“随后,我便开始为德卢卡家工作。不过,这还是以金钱为目的的苟且。直到今天,我才幡然醒悟,什么是我人生真正的归属,我的理想职业,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神圣职责——作为玛利亚最后的依靠,我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心愿……我将以成为意大利黑手党界最优秀的家庭教师为目标前进,为此我专门向里包恩前辈求教,cosplay将是我走向优秀教师的第一步。正是命运引领我走到这里,柔道、印尼拳,俄罗斯系统格斗,玛利亚,你想先学哪一个?”

安娜难得没有把头发梳得严严实实,只扎了一个挺拔的马尾垂在脑后,此刻她弯着腰和她说话,弯弯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喜悦的光。

看到安娜这么开心,玛利亚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玛利亚不喜欢战斗,但是玛利亚喜欢她喜欢的人都高兴。

“安娜决定就……”

安娜决定就可以了。

她的话没能说完。

狂闪降临了。

玛利亚把预言发生时那些半梦半醒的体验称之为狂闪。

它总是毫无预兆地降临,像死亡一样在她的脚下张开一道豁口。地面突然坍塌,她身不由己地坠落其中,狂乱的知觉冲击着她的大脑,她被撕裂重组成新的物体,不属于她的感觉和情绪被塞进她的脑海中,然后在色彩和声音的游戏里,汹涌而来的信息像雪崩一样把她淹没了。

她竭力抓住每一片与她擦肩而过的雪花,试图捕捉时间的秘密。

这是她离未来最近的一次,近到她不需要竭尽全力就能完整地记住它。

她是碎片,她是暴雨,在主机风扇嗡嗡作响的噪音里,电视的屏幕展开一片蛛网般五彩斑斓的裂痕,由第一枚死星般漆黑的孔洞开始,伤口不断增加,它向内塌陷,最终崩溃成一具灰白的尸体。

安娜失去光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泛光的顶灯,雨夜中的家如此温暖,红色的花盛开在她的额头,然后是肩膀、喉咙、心口。

玛利亚被困在安娜的身体里,她想要尖叫和哭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是如此的愤怒,悲伤像烈火一样炙烤着她的心。

经由这恐惧塑造的产道,玛利亚在怨愤中被重新分娩到人世。

“怎么了?”安娜察觉了她诡异的停顿。

她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扑向安娜。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扑倒在地,压住她的肩膀,挡在她的身前,用单薄的背脊迎向那扇宽大、透明的落地窗。

“沢田纲吉!”

她的尖叫和玻璃的碎裂声重叠在一起,破片炸向室内,眩目的光线下客厅亮起一场璀璨的暴雨。

坚韧的绳索在窗外依次垂落,面戴头盔,身着作战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枪械,从天而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怀上前夫他哥的崽

西江的船

宁得岁岁吵

狩心游戏

竟不还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今天也要好好做人
连载中海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