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人面煞距离邬遥一步不到，几乎同时离开宿主。
煞气凝聚成黑色的影子，烟雾一般靠近邬遥的额头，然后……错开了？
岑安故眼睁睁看着三道煞气围绕邬遥脑袋转圈，像规律运行的轨道，偶尔偏离航向冲向禁制，又莫名其妙地绕开。
岑安故：“？”这现象只能用量子力学来解释了。
转了数圈也未能附身成功，煞气没找到落脚点，只能回到宿主身上。
因为灵力的诱惑，三只鬼煞依然站在原地，过了几分钟，再次放出煞气，如此循环。
邬遥脑袋上顶着三道黑雾，对岑安故发出邀请：“要来试试吗，挺好玩的，纯天然无公害。”
可怜的鬼煞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本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岑安故点了点头，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我愿意加入这个家，快点快点。”
“善变。”邬遥缓缓吐出两个字。
禁制解开后，一道煞气被岑安故吸引，从邬遥头上分了出来，果然也只能围着他转圈。
岑安故拿手去戳，煞气自觉分散，绝不碰到他一丝一毫，主打一个陪伴。
他有些惊喜地看向邬遥，眼里闪动着好奇的光彩，“你怎么做到的？”
邬遥挥走头上的黑雾，连同岑安故那边的一起扔回给鬼煞宿主：“回去再说吧，正好有几本书要拿给你。”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邬遥写的地址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两座粮仓在前面走，鬼煞馋得满地乱爬，全都跟在他们后面，黑雾飘来飘去，三只鬼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到了地方，从正门走进去，岑安故才知道邬遥开的是一间书店。
店面不算大，但书架布局错落有致，陈设摆件古朴优雅，看得出老板是有内涵的。
就是门有点旧了，岑安故开门的时候听到一声短促的、像人尖叫一样的声音。怕把门”整坏了，他关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邬遥将几本厚书放到他面前：“这些都是天师基础，你拿回去看，不懂可以问我。”
岑安故轻轻扫了一眼面前的砖头，无语道：“你是说我在学习大一上学期公共必修课与专业必修课之余，还要学习《天师入门指南》、《京城天师道德规范》、《常见鬼煞分类与基本应对法》以及《震惊本圈一百年的小道消息》，是这样吗？”
邬遥默默抽走了那本夹在砖头里的非学术类薄册，在岑安故不舍且探究的眼神中发出多余的解释：“这本不用。”
岑安故默默推开两块砖头：“这两本也不用。”
“我一不是天师，二不是需要捉鬼凑KPI的京城天师，用不着。”他一把抢出邬遥手底下那本小道消息：“这个和鬼煞应对法就够了……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小道消息，武林高手榜有吗，别耽误我和各路高手的缘分。”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将他手里的小册子按到桌上，并且从岑安故面前移动到离他最远的桌角，手的主人摁着书册站了起来，示意岑安故看看门外。
书店设有禁制，三只饥渴的人面煞正在门口焦急等待，表示岑安故还有正事要忙。
拉回岑安故的注意力后，邬遥站起来清清嗓子，看着颇有师者风范：“镇压人面煞……别翻了，书里没写方法。”
岑安故已经翻到了，《常见鬼煞分类与基本应对法》第八章第四节第一条，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朵熟悉的诡花：
人面煞，厉鬼魂魄所化，数量视诡花瓣数而定，遇之不可贸然相抗，退至安全处联系师长。
这东西还挺厉害。
“人面煞与厉鬼互有联系，单独镇压必会打草惊蛇，引来厉鬼残魂危及性命。”邬遥细细解释，“厉鬼少有，敢自散魂魄的厉鬼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人面煞并不常见。因为实在危险，才被写进了入门书籍里。”
“那你还说我老师水平欠佳，这么小众的鬼煞有几个人见过？”岑安故替千里之外某孤儿院角落的老鬼叫屈。
邬遥抱着手，冷哼道：“虽然不常见，但也不冷门。人面煞显形前几乎无法察觉，显形后宿主便只有死路一条，即使是有修为的天师也不例外。哪怕碰到的概率不高，师长也会将其中利害明白告知。再说了，你不都碰到了吗，还是两个。”
岑安故还想反驳，余光忽然瞥到门外：“怎么就剩一个了？”
原本被三只鬼煞挡得严严实实的店门漏进大片光亮，门口就剩那只穿黑衣服的，另外两个不见踪影。
岑安故感叹：“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说完他回头，正对上邬遥复杂的眼神。
岑安故福至心灵：“咋的，你老婆也跟人跑了？”
邬遥：“没有！”
门口又亮了点，最后一只人面煞也离开了。
岑安故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和邬遥的灵力摆在这里，那三只人面煞应该不舍得走才对。
难道附近出现了灵力更强的人？
他还在想原因，邬遥已经走到了门口：“走吧，跟上去看看，应该是有新的人面煞出现了。”
“同一本体化作的人面煞会下意识聚拢，所以发现人面煞之后，要先封禁煞气，使它无法附身新宿主，再将之放归并严密监视，直到引来所有人面煞，再由人面煞追溯到厉鬼，将之剿灭。”邬遥解释道。
刚走出店门，一股冷风席卷全身，比岑安故来的时候还冷几度。
岑安故拉上外套拉链，嘀咕道：“降温降得太快了吧。”
鬼煞已经没了踪影，邬遥放出一张符纸追踪，追到某个巷口的时候，符纸却徘徊不前。
岑安故已经感觉到了——煞气，冲天的煞气。怪不得越走越冷，是鬼煞的阴寒之气在往外蔓延。
得有多少鬼煞，才能让阴气蔓延这么大的范围？
“小心。”邬遥突然将他拉到一边，用极快的速度在两人周围设了一道禁制。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走进了小巷，带起一股刺人寒意。
岑安故扒着墙，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回身，迟疑道：“它们是在里面搞团建吗？”
没看错的话，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鬼煞。
这时，邬遥突然道：“你不觉得这条路很眼熟吗？”
可不就是眼熟吗，没多久前，他还在这儿和鬼煞英勇缠斗呢。
“难道这地方有什么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岑安故沉思片刻，没想起有什么特殊的：“很普通啊，而且我从这儿经过的时候也没感到任何灵力波动，更没碰见陌生人……”
“对了。”岑安故突然想起：“我刚在这里放了个替身当靶子。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特受鬼煞欢迎，搞不好是被我灵力吸引过来的……”
话音未落，邬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可能是太冷了，乍一碰到温暖的手掌，就像有一股暖流贯通四肢百骸。
岑安故下意识拽回自己的手，疑惑道：“大家都在鬼煞圈子里，你手怎么还这么暖和？拉我做什么？”
邬遥又把他拉近两步，若无其事地说道：“有鬼煞过来了，躲一下。”
迎面又来一只新的鬼煞，虽然完全碰不到自己，但岑安故还是赶紧再往里挪了半步。
邬遥烧掉两张传信符纸：“先不研究它们怎么来的，一群鬼煞聚集，对附近的居民不利。我通知天师协会派人镇压，再去布置几个禁制防人误闯，你回店里躲好。”
他说完就要走，忽然对上岑安故期待的双眼。
邬遥：“……要一起吗，教你？”
岑安故迅速跟上：“走走走。”
——
天师协会的人来得很快。
也很多。
二十个人整整齐齐排在禁制外面，男女老少十分齐全。
岑安故跟邬遥布置好禁制回来，看这阵仗，不禁发出疑问：“他们这是？”
“任务。”邬遥回答。
岑安故懂了，都是来搞KPI的。
带队的天师看到邬遥和他身边面生的年轻人，迟疑地上前行了个礼：“前辈，这禁制是您下的？”
前辈？岑安故瞅一眼四十往上的天师，再瞅一眼二十出头的邬遥，表示看不懂你们天师协会的辈分。
“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前辈包袱，邬遥显得有些冷淡：“里面有我正在监控的人面煞，你们镇压时注意避开。”
领头天师应下后，邬遥便打开了禁制，放他们进去镇煞。
岑安故看见一众天师边走边悄悄往他们这边看，等人都进去后，杵了两下邬遥的手臂，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辈分挺高啊，失敬失敬。”
“那没办法，我凑巧比较优秀。”邬遥平静道。
巷子里很快传来打斗声，岑安故探头探脑。他不是想去和京城天师抢KPI，单纯看热闹。
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岑安故忽然背后发凉，警觉地抬头看向四周。
街巷空空荡荡，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别看了。”邬遥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捆回四只人面煞：“回店里去吧，这儿交给他们。”
人面煞未集齐的时候，只需暂时封禁煞气，难度不算大。
在邬遥的指导下，岑安故第一次便成功将煞气封禁在宿主体内，三道黑影变成了四道。
“这么简单？”岑安故怀疑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邬遥将四只人面煞放走，听见这话，理所当然道：“简单就对了，灵力强大代表你天赋高，学什么都快。”他拿起桌上的基本应对法塞给岑安故：“这本书你自学不成问题，拿走吧。”
天色将晚，岑安故抱着书出门，暗自感叹好精彩的一天。
——
目送岑安故走远后，邬遥转身进门。
路过敞开的门板时，随手一掌拍在精巧的狮头门环上方：“下次再乱叫，我就把你熔了。”
进屋后，门口才弱弱地响起声音：“我就是太惊讶了……我好像闻到了他的灵力，和以前不一样，变得好香。”
邬遥回忆着方才短暂地探查，没有说话。
“前辈。”书店大门被敲响，天师协会的两个年轻人站在门口向邬遥行礼。
邬遥对他们有点印象，是这一辈天赋比较高的师兄弟。
“进来吧，鬼煞都处理了吗？”邬遥问道。
两个小辈很是拘谨，进门也不敢坐，毕恭毕敬地回答：“是，赵师叔带人去检查周边了，但我们没查出鬼煞聚集的原因，师叔让我们来问您。”
邬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今天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叫岑安故，是我的……朋友。他灵力太强，用替身骗人面煞的时候没把握好分寸，才引来了周边的鬼煞。”
他想了想，顺便道：“我有一箱竹简放在藏书楼，你回去找许明安，让他给我送来。”
夜色降临，巷陌里起了微风，空气湿润了些，像是有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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