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舟的声音啊，那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像是悠扬的琴音，穿过岁月的长河，直达于宣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曾无数次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每一次都伴随着一阵悸动，如同初春的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尽管他们曾一次又一次地说要分开，但每当顾舟靠近，于宣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露，让他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他明白，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既是救赎，也是折磨。
可这种救赎能持续多久呢？于宣懒得想也不敢去想。无数个午夜梦回，他总在噩梦中惊醒，他感知不到身体更感知不到温度，只能感知到空荡荡的世界里，他被抛弃了。
我这样的选择，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于宣只觉得这么多年，他似乎辜负了所有在乎他的人。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职责扬州刺史呢？其实他一点理都没有的，他唯一的道理就是家天下的传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他只是恰好投了个好胎。
可他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呢？哪怕天下人都知道君君臣臣是理所当然，可他自己心知肚明，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人和人之间，本就该生而平等。
总会有一天，所有人会揭竿而起，他们会明白靠着血脉传承就草草选定国之大计才是一切动荡不安的根源，寻租**是因为他们只需要对上负责，只有成为权力的来源，才能左右权力的决定。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en?
It is the music of a people who will not be slaves again.
When the beating of your heart,
Echos the beating of the drums.
There’s a life about to start when tomorrow comes.” (*)
历史会过去但并不会遗忘，总有一天，所有人都已老去；总有一天，新的王朝会取代于氏；总有一天，森严的宫廷也会和络绎不绝的游客拍照合影。等到了那一天，大家只会看到历史上有那么一个皇帝，他在位期间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是个重残gay，而他的养子，或许还会有一番濮议之争。
而顾舟呢？他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可谁能拿得准，他百年之后的名声，是查无此人，还是桃色新闻？于宣常常盯着无边的黑暗想，我已经害死了他的父亲，难道还要连累他的生前身后名吗？
他这么好，又何必被我连累。
顾舟并不知道于宣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他只知道，每次靠近于宣，都能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肩背在微微颤抖。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于宣的裁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焦虑。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于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作，而是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仆从小心翼翼地喂着早膳。
于宣的身体已经瘫痪多年，前几年的时候，他甚至连吞咽都感到困难，只能依靠流食来维持生命。如今虽然身体状况有所改善，但依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进食。他只能吃一些软烂的汤羹，而早膳的样子也并不好看。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全盲，对于食物的外观已经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营养就足够了。
然而，食物的味道对于于宣来说却是一种折磨。每当闻到食物的味道，他的胃里便会涌起一阵阵恶心感。他强撑着吃了两口，便摇摇头示意撤下。顾舟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地揪痛。他轻轻地帮他顺了顺气，低声劝慰道：“好歹多用几口，吃这么少哪有力气。”
于宣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默默地承受着那种恶心感。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顾舟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心疼。他知道，自己无法替代于宣承受这种痛苦，但他也希望能够为他分担一些。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于宣便要起身。他的身体已经畸变得厉害，行走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然而，他却总是坚持要自己尝试站起来。侍从们先是帮他穿上了腿部的支具，那支具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双腿，仿佛要将它们固定在一起。支具里面铺着柔软的棉花，以避免磕碰到他脆弱的皮肤。
绑好后，于宣在侍从的帮助下尝试着将腿从床上转移到地面上。由于他对物体的感知能力极差，总是要用手腕摸索很久才能确定方位。他用力将双腿几乎是摔向了地面，在支架的支撑下，他的腿竟然也没有倒下。
然而，这只是他起身的一小步。侍从们还需要帮他将巨腹束住，以避免在站立时因为重力的作用而直接倒下。这个过程同样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于宣的双手无力，只能将双拐捆在臂上，用小臂的力量撑起身体。但是，由于他总是用不准力气，双拐撑得七扭八歪，需要侍从们扶腰托腹地帮忙固定。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努力，于宣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他弯着腰，用双拐的力量支撑着站姿，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滑落。他努力地平复着心脏的乱跳和杂乱的呼吸，又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开始尝试着往前走。
然而，与其说他在往前走，不如说他是在用双拐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他知道应该抬膝迈步，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用腰部的力量将身体往前甩。因此，他总是不自觉地耸肩，以便让对应的腿能够甩得更远一些。这样的走法虽然能够让他移动起来，但却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他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好在于宣的身体似乎逐渐适应了这种行走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脚步开始变得稍微有力一些，也能够稍微离开地面往前迈一点了。然而，由于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即使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到任何物体，因此他的脚下总是踟蹰不前。全靠侍从们在身旁不断地提醒和指引，他才终于能够走到离塌不过十余步远的书案前。
(*)悲惨世界选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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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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