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喜欢你

见我一脸茫然,司徒阿姨在旁边给我解释:“这是二十多年前了吧,就在我们家附近开了个很大的舞厅。晚上来的人可多了,那时候我女儿上大学,我和阿六时不时就去。”我对舞厅的定义停留在好久之前跨年去酒吧倒数,我的感官比普通人要灵敏一些,那天酒吧里音乐的声浪几乎震得我要呕吐。我很难想象司徒阿姨和六叔会喜欢这种吵闹的场所——我于是好奇地往前看。前面是一大片舞池,人们却在里面跳交谊舞,音乐虽然轻快,但并不算很吵。

张阿姨和她的牙医老公一看就是常客,他们非常迅速地就钻到了舞池那边去。我不会跳舞,坐在一旁看。嗯……珩的NPC们跳得很差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张阿姨两夫妻没过去之前,我觉得他们还跳得像个人样,他俩一上场,珩的NPC看起来就像一群机器人,群魔乱舞,一看就是珩基于水厂街社区活动中心打太极的阿伯阿婆们建的模。其他人也跟着过去,钟灵阿姨漂亮得很突出,她的形象本来是在场众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但她是舞蹈演员出身,体态优雅,身姿挺拔,虽然多年不上台,四十岁的她已经有点发胖,但她看着依然气质出众,是个非常惹眼的美丽女士。其他几个人各自跟舞伴跳舞去了,剩下她的女儿和司徒阿姨家的女教授,一脸崇拜地跟着她学舞步。

我就不去了,我虽然身手敏捷,但完全不会跳舞,带学生做广播体操都有点磕磕巴巴。我坐在角落围观,这地方灯光很暗,只有舞池那边是亮的,忽然有人过来,她把那边的光都挡住了,我抬头看人。珩站在我面前,光线太暗,她只剩了一个纤细的剪影,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我。

“跳舞吗?”她问我。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有点尴尬地回答,“但我不会哎。”

“不会就不会,”她说,“我教你。快。”

说着,她仿佛电影里的绅士,朝我伸出了手。

我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她牵着我就往舞池里面走。舞池比我刚刚坐的地方要亮得多,暴露在光下使我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我不会跳,只是……我牵着她。我的意思是我不坦荡,我喜欢她,这样牵着她走到光下,好像我的私心也随着我一起被照亮。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幸好几个阿姨都沉浸在她们和舞伴的小世界里,谁也没在看我们。我僵硬地在她面前站定,不知道手往哪里摆。

我很僵硬,她倒是很有教学的兴致,自顾自地就抓起我的机器人手,摆布起来。“你左手就这样托着我的手,然后右手放我腰上——喂,你别驼背啊。”

她的体型比我小太多,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压低身高迁就她,被她一说,我挺直了背。这一下矫正动作有点夸张,惹得她笑起来:“你站军姿吗?也不用站那么直吧。”我彻底不知道要怎么给我的肌肉们发指令了,我干脆把这个身体全权交给珩托管:“你摆吧。”她仿佛做雕像,伸手开始摆我。我没动脑,她怎么摆,我就怎么站。我多余的注意力在观察她,在贪婪地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她专注的时候特别可爱,攻击性会短暂地收起,像个顺毛的小猫。她终于摆完,一只手放在我的手心,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之后仰头看我。

我还在傻乎乎地盯着她看,那一刻所有贪恋的眼光都被撞见,躲也躲不了。没必要躲,没必要躲,有一把声音在我心里说,她很聪明,她其实都知道。她确实都知道,她也看我,眼睛轻轻地一眨,狡猾的小型肉食动物,从来不急于出击。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开。她示意我把手放到她腰上,又训我:“你很不专心啊。”

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银色的裙子,裙子上缀满亮片,使她看起来像传说中的人鱼,身上布满闪闪发光的鳞片。我听着她的指令,机械地挪动脚步。我们两个完全跟不上节拍,像两只在舞池里乱走的螃蟹。这姿势实在有些亲密,她仿佛被我抱在怀里,我在音乐声里,听见她的声音——

“江夷你好僵硬啊,你属螃蟹吗?还是属龙虾?”

大家彼此彼此。她的水平也不高,看她那些跳起舞来像机器人的NPC就知道她的水平到哪里了,我要是龙虾,她就是皮皮虾,除了比我小只一点,彼此没有区别。但我是个绅士,我不拆穿她,我承受一点不该承受的诋毁,给她留几分脸面。

不过……虽然她的动作很僵硬,但她的身体很软。我放在她腰上的手不敢用力,但因为我们两个的动作实在太不协调,我们不能保持重心均一地移动,随着舞步动作,她的身体会时不时压在我的手上。她很瘦,但也许……这就是女孩子的手感?我以为像她这么瘦的人,抱起来会硌手。我有种手上再用力一些,就会陷入她身体里的错觉,这陌生的触觉有点新奇,又有点禁忌,我其实没做什么,但又好像在做什么。我不禁在想,此时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们两个螃蟹在舞池里胡乱地走了一圈,她忽而抬眼看我。我虽然不会跳舞,今晚也没学会,但我好像能读懂她的意思。我顺势把手抬高,之后便看见她满意地眯眯眼笑,缓缓地转过一圈。她转起来的时候,银色的裙摆展开成一片璀璨的星云,我望见她深绿色的头发,还有白色的珍珠发箍,珍珠在旋转的光线下闪动着彩虹色的光芒,而她的头发像涌动的海浪,灵动又深邃。我总是看她看得入迷,她转过一圈,在靠近我的时候,她抬眼看我。那一刻我撞进她巡游的眼波,像遇上危险的离岸流,我被她的目光卷走,失去理智,跟着她往海的深处去。我又听见了脑海里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我压抑的潜意识,还是我大脑里那个两百万岁的原始人,那一刻我想,我该说点什么了。

我该坦白了。

我必须要坦白了。

我有种古怪的,要袒露自己的冲动,我想撕开我的衣服,撕开我的皮肉,将我的胸骨一分为二,之后像拉开长者饭堂吱呀怪叫的铁闸门一样,拉开我的肋骨,毫无掩饰地将我跳动的心脏摆在她的面前。

这些荒唐的混乱的念头化成一个郑重的凝视,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说:“珩,我……”

她举起她的手,用动作打断我的话。

这家伙让我也转一个圈。

她期待地看着我,我看一眼她的小短手……唉这叫哪门子转圈,这叫钻洞。好幼稚一女的,真是受不了。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转了个圈,因为她的手没比我高多少,为了能流畅地转圈,我只能低着头。这个姿势让我很晕,我转过三百六十度,眼前的景象在晃。她忽然踮起脚,双手揽过我的后颈,就这般看着我。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使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样冷淡,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她问我:“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的心跳很快,几乎要扑出胸腔,我吸了一口气,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压住,我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想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从我的喉咙里吐了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见她还没松手,我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想说,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脚跟缓缓地落下去,我不得不稍稍倾身,来把脖颈留在她手臂环成的圈里。我的勇气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几乎在话说完的一瞬间,那些顽固的恐惧和自卑就来攻击我。其实我没有想象过和她表白之后她的反应,我不敢想。但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被拒绝,是害怕她逃跑。

我慌忙又补充:“你可以拒绝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勉强别人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愿意,你直接说就好了。反正我们在做梦,醒来我就不提这事。你——你千万不要躲开我。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希望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就维持现在这样,我……”

我开始语无伦次,她就像每次看我用匮乏的词汇去描述我的离奇梦境时那样,很安静很耐心地看着我,等我终于发觉她在看我,我停下了我的话。她的手往上移,我配合她的动作,把头和肩膀压得更低。她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她喊我的名字:“江夷。”

“诶。”

“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小心。”她的眼神分外温柔,她的食指轻轻移到我的嘴角,移到我的嘴唇。她不让我说话,我看着她,周遭音乐还在响,但我们之间好安静,在我和她之间这个狭窄的隔离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清脆地落下。“因为我没打算拒绝你,”她说,“因为我也喜欢你。因为我愿意。”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在谈恋爱这个领域的经验很浅,说经验很浅有点过于保守,是没有经验。我想她好像是在等待我回应她一番什么浪漫的话,但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因为我的语言系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它们在发疯。如果她钻进我的大脑,她就会看到我管语言的神经元们,有一半在尖叫(特别吵,它们叫得不太统一,一部分是土拨鼠式,一部分是狼嚎式,剩下的招式不明,发声随机,难以总结),另一半在打滚。我要是听它们任何一个的,我就会在这里乱叫,或者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者两件事都做。我只好把它们都关起来冷静冷静,终于有一个神经元冷静了下来,我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可以抱你吗?”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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