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次日卯时未至,晨光熹微,裴府内枝灯将亮,四下静谧。

下人推开房门,见帷帐微敞,榻上余温犹在,屋内却杳无人影,不禁喟然叹道:“少将军果真勤奋过人,天为破晓便出门练功了。”

“……”周淮无言片刻,揉了揉眉心,语气复杂,“你家少将军出门给姑娘采露水去了。”

街头慈安堂门前的老槐树生得最高,晨时叶片坠冷露,青翠欲滴。

宋祎青捧着琉璃瓶,小心地将叶片拽至倾斜,待露水汇成一滴滑落,便赶紧举起瓶子。

“错了。”

他闻声一惊,甫一回首,便见一人好整以暇地抱臂倚在墙边,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裴之毓墨发微乱,袖口稍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指尖摩挲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色瓷瓶。

宋祎青一顿,尚未开口,便听他嗤笑一声,声音微微沙哑,似是带了些疲惫。

“卯时露水需取叶尖凝露,稍在叶片一晃动便污了水色。宋公子连这也不懂,就来给她配药?”

宋祎青轻笑,目光在那瓷瓶上停留片刻,笑意不达眼底:“裴小将军觉也不睡,跑这儿来,是为了替柳姑娘取露水?”

“与你何干。”裴之毓懒懒抬眼。

“我与你,公平竞争如何?”

裴之毓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不快,冷冷看他一眼:“柳姑娘她是人,非你我之物,别把她说的仿佛你同谁斗鸡斗蛐蛐的彩头一样。”

说罢,他抬腿便走,不欲多费一句口舌。

宋祎青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将军何必如此?”

裴之毓终于转头看他,挑了挑眉,眼底一片嘲弄:“宋公子向来——心善识礼,按理说该比谁都明白,世上有些事是‘何苦何必’,但有些事却是‘心甘情愿’。”

“可日前分明是将军主动退婚在先!”宋祎青向前一步,不自觉拔高了音调。

“一棋错,满盘皆输。如今再落此子,惟盼从头补之,不容再误。”裴之毓眸光微敛,自嘲般低笑两声。下一刻,他旋即上马扬长而去,余音未绝——

“所以我决不一错再错,复蹈前尘。”

采茗踏出柳府门的一瞬间,便被一人拽至柳树后。她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扭头一看,一愣:“裴将军?您怎么又来了?”

裴之毓将手中瓷瓶递给她:“这是玉肌膏所需露水,你回去记得帮她敷药,但莫要……莫要说是我送来的。”

说完,他似乎犹豫再三,眼神仓促而茫然,张了张口,终于发出声音:“你知晓,她那日……究竟为何决定与我退婚吗?”

采茗咬了咬嘴唇,终是叹了口气……

……

“姑娘,奴婢已将露水化匀在药膏中,现在就帮您上药。”采茗端着托盘走进屋内,盘上放置着一罐药膏。

“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好。”柳榆接过托盘,放在桌案上,含笑轻声道,“辛苦你早起为我采露了,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终于将采茗劝出房门后,柳榆慢慢将衣袖褪上去,叹了口气。那日的绳索勒得很深,血痕斑驳,只怕采茗看见了要害怕忧心。

她摸向托盘,眼神触到药罐时突然一怔。

那药罐下面压着一封书信。

柳榆垂眸片刻,把药罐搁至一旁,将信拿起来慢慢展开——

“榆卿妆鉴:

提笔至今,千言万语,惟觉难表心意。

昔年退婚之举,犹覆水倾瓯。毓尝自矜,曾策马霜河,笑言此生当以弓刀为伴,直至见卿高崖横剑不见惧意,广袖翻飞若破云鹤影,方知铁甲冷彻骨,终不敌春风度眉梢,毓终识本心。

然,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昔读《卫风》“死生契阔”句,只道是腐儒酸语,及见卿腕间缧绁痕,方知何谓剖肝摧胆。然卿非汉宫柳,毓亦非章台客,纵卿有木兰弓、红线剑,毓亦备得金错刀、明光铠。卿惧为人软肋,然正因常恐护卿不周,反令箭术精进七分——前日校场弯号,竟以寻常角弓射穿百步外金环,将军们皆道裴郎目力胜昔。

卿,绝非毓之软肋。

犹记卿掷还婚书那日,帛裂声如裂冰河,方知世上最锋利原是无声泪。昔之不察,今之悔甚,愿收覆水、续折柳、修断弦,且待西窗烛暖时,为卿细数这些年错过的上元灯、中元月、寒食柳、清明烟。

毓顿首再拜,惟盼鸿雁衔春来。

裴之毓手书”

檐角铜铃的清响如澹澹波纹般荡漾开,如槐叶冷露涓涓流,如柳枝化鱼游春风。

柳榆忽觉眼眶酸胀。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她推开雕花窗,见垂柳上飘着半截撕破的朱红色衣角,在春风中晃啊晃,如同战败者丢弃的旌旗。

“玉肌膏我收下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笑意盈盈,“只是这药罐我不喜欢,明日给我换个小些的吧,太大捧着实在累手。”

头顶瓦片猛地一响,惊起两只宿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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