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柳榆的生辰日。
裴之毓跪坐在妆台前，指尖轻捏着柳榆脸颊，用手中的螺子黛细细描画着。玄铁护腕蹭过她的耳垂，惹起一片飞霞。桌案上的鎏金缠枝镜映着两抹相互交叠的身影，虚虚晃晃。
“莫动。”他虚虚扣住她欲转的肩，“画歪了可不赔。”
柳榆嗅到他衣襟间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忍不住抬眼盯着对面之人，眸中闪着淡淡笑意。
“闭眼！”裴之毓无可奈何地抬手覆上她的眼睛，却觉睫羽在自己的掌心眨巴几下，蹭的痒痒的。他将手中螺子黛放下，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柳榆被他遮住眼睛，看不见外面如何。她有意逗他，故意在他的掌心下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
下一秒，唇上传来柔软触感。
起先只是蜻蜓点水般轻柔地啄了一下，然后突然扑天盖地的松木香迎面而来，似乎要钻入她的每一处毛孔一般，唇上力度也渐渐加重、加深。
黑暗之中，柳榆只觉头脑中“轰”的一声，周身血液似炸开般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晕厥时，覆在眼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柳榆不敢看对面人是何反应，只偷偷瞄到他耳尖红透。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一旁铜镜，突然“噗嗤”一笑。
“少将军这画眉的手艺……”她故意拖长尾音，从镜中窥他骤然抿紧的唇线，“倒是比刻玉的手艺强些。”
桌案上的妆奁中，静静躺着一根玉簪，簪头并蒂莲刻得歪歪扭扭，系着几串金珠——正是他今早送来的生辰礼。
“我当初可是拿着它问了许多人，无一人说它不好看！你去问问周淮他们，谁不夸本将军手艺……手艺……”裴之毓闻言登时站了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狗般争辩道，但再一瞥那玉簪，突然泄了气，声音渐小：
“是太丑了些，一点儿也配不上你。你是最好的姑娘，就该配最好看的首饰！”他垂头道，“我就不该听周淮他们的，非得雕什么簪子……干脆你把它折断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最好的首饰铺子再挑一件如何？”
话音未落，一双手突然攀上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
柳榆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声音闷闷的：“我喜欢，我就喜欢这一根。”
“报——！”一道声音猝然从门外响起，“将军！八百里加急！！”
……
烽火照京城，风多杂鼓声，边疆突生异变，狼烟又起。
裴之毓离开的那日是立夏，夏季元日。
天色阴沉，远方战云翻涌，风卷残阳，映得天地间一片金赤交错的肃杀之色。城门下，旌旗迎风翻卷，战鼓声沉稳而有力，一下一下，敲在每一个整装离乡的将士心上。
裴之毓端坐在马背之上，腰侧别长剑，身披银白盔甲，寒光凛冽。赤色披风自肩头垂落，随风鼓动，如烈焰翻涌。身后，数万将士肃然而立，长枪林立。
看清渐渐走近的熟悉身影，他紧蹙的眉头一松，眼神亮了起来。柳榆站定马下，轻轻踮脚，抬手将他的披风系的更紧了些。裴之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俯身，贴近她的唇角。
柳榆将脸一侧，躲了过去。
片刻，裴之毓慢慢直起身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继而决绝地转过头，目光冷然锁定远方——
“全军听令——”
“——擂鼓启程！”
耳边，她最后的话一遍遍回荡：
“不急于一时，我待将军跃马凯旋。”
远处，不知谁家孩童哼起歌谣，声音清澈悠扬：“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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