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四分，婴儿“哇哇”的哭声将林思辰吵醒，黑暗中她猛地睁开眼睛，手指已经摸向床头的台灯。"咔嗒"一声，灯光亮起，她眯了眯眼。
隔壁房间传来郑春梅尖锐的声音，“还不起来兑奶粉，只知道睡。”
林思辰掀开被子时打了个寒颤，披上棉袄，双脚一伸，套上棉拖鞋，向客厅走去。
她提起地上的开水瓶，倒了些热水进奶瓶，又冲了不少凉白开，悄悄伸手试了试温度， 120毫升温水，四勺奶粉。
哭声一直未停，郑春梅在卧室里抱着王芝瑶不断的摇晃，嘴里不停的发出哄睡孩子的声音。
林思辰拿着奶瓶奔进卧室，双手递给她。
“磨磨蹭蹭的，慢得要死。”
她接过奶瓶，迅速地滴了两滴在手背上，顿时脸色拉得老长，伸手想要揪林思辰的胳膊，才发现她披了一件厚棉袄。她眼珠子往下，一把揪住她只穿着秋裤的大腿外侧，“冬天的奶粉要兑热一些，天气冷，凉得快，你耳朵聋了吗？这么点事都记不住！”
林思辰疼得咬住嘴唇，后退一步，伸手按住被揪的地方。
床上的王大勇翻了个身，发出两声咕咙。
郑春梅瞥了眼身旁熟睡的男人，将奶嘴塞进孩子嘴里。安静的房间，小婴儿的吞咽声格外清晰。
林思辰小心观察着郑春梅的面色，见她没有其他指示，转身轻轻拉上房门。
她看了看闹钟，两点三十二分，明天还要上课，她打了个哈欠关上台灯躺进冰凉的被窝，小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抚摸。
卫生间，一大盆尿布搁在里面，她卷起袖子捻起一张，上面还有黄色的东西，她先用冷水冲掉上面的污秽，手被冻僵了，刚打开热水，热水器轰隆隆响起。
郑春梅立马冲进来，哐的一声推开门，“热水不要钱是不是，不费电是不是！洗个尿片还要什么热水，用冷水！”
林思辰缩着脑袋，畏惧得不敢吭声。
客厅传来男人和女人逗孩子的欢笑声 ，她低头望着手上发红的冻疮，轻轻的哈出一团气想要让它好受一些，这冻疮热了就痒，冷了就疼，实在是难受。
林思辰看着那盘莴笋炒肉片，咽了咽口水，伸出筷子畏畏缩缩夹了一块，王大勇的视线扫过她的饭碗，她将头埋得更低，小心的把那块肉放进嘴里，连嚼都不敢嚼，硬生生的给吞了下去，差点被噎住，憋得满脸通红。
晚上，她正预习语文第十六课《母鸡》，郑春梅进来把她床上的被子抱走，她捧着书本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空空的床铺，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要换床单？平常不都是自己换的吗？
她不敢问，继续埋头学习。又悄悄的观望着外面的情况。
郑春梅抱着王芝瑶进卧室后就没再出来，王大勇一个人在外面看电视。
已经十点，平常她都上床睡觉了。她又看向空空的床铺，仔细回想今天自己做错了什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王大勇也进屋去了，今晚是注定没有被子盖了。
她轻轻打开老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拿出来，从最下面翻出大大小小的床单，一张又一张铺开，把厚衣服搭在床单上一件又一件，她看着身上的旧棉袄，肯定不能脱，要冷死。她爬上床慢慢缩进去，冰得她一震。
还好，将就着能睡。
.......
晚自习后，林思辰和罗茜茜走在一块。
校门口挤满了人，隔得远的同学有父母来接，林思辰家离学校很近，只有一公里左右，她经常走路上下学。罗茜茜比她家要远一些，有时会陪她走一段路才坐车。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阴雨，潮湿的空气，接近零下的气温，特别的冷。
“林思辰，你这次考试又是全班第一，如果让我妈知道了，我又得被她唠唠叨叨烦死了。”
“那你就不要让她知道。”
“下周一开家长会，你觉得她能不知道吗？对了，家长会，你妈妈要来吗？”
林思辰顿了顿，“不知道，应该不来吧。”
“不来也好，我发现你妈每次来开家长会都拉着脸，你考第一名，她一点都不高兴。”
她冷笑，郑春梅巴心不得她考最后一名，初中毕业直接去打工。
“明天早上我给你带牛奶，超市做活动，我妈买了好几箱堆在家里，让我每天给你带一盒。”罗茜茜冷得挽紧了她的胳膊。
林思辰心里酸涩，初中两年，罗茜茜不是给她带牛奶就是带零食，有时候甚至给她带早餐。有一次郑春梅一天没给她饭吃，她走路到罗茜茜家，才吃上了一顿饱饭。
“那边在卖炸串，我们去买点吃，每次放学后看见小吃就饿得不行。”罗茜茜拉着她，她站立不动，郑春梅这个周一分钱都没她，大冬天天没亮，她都是走路上课，哪里还有钱买零食。
“我不饿，先回家了。拜拜！”她挣脱掉罗茜茜的手，顾不上身后的大声喊叫，飞快的跑开了。
刚上四楼，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王芝瑶的哭声。
郑春梅和王大勇吵架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今天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握着钥匙不敢开门，这个时候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她伫立在门外，肩上重重的书包压得她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争吵声消失了，她长须一口气，揉了揉冻僵硬的手臂，还未来得及开门，“咔嚓”一声，门被反锁上了。
她抖着手将钥匙缓缓插进去，一圈，两圈，锁，转不动了，门打不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钥匙取出来，又插了进去，门依旧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红透的手上，她抬起手背胡乱擦了擦，还不忘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掩盖住哭声，“妈妈，麻烦你给我开一下门。”
她憋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回应。
“妈妈，你给我开一下门让我进去，求求你了。”
“放学不回家，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喜欢玩，就继续玩，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郑春梅暴躁的声音响起，里面劈里啪啦的还砸着东西。
“妈妈，我没有在外面玩，我一放学就回来的，我一直站在外面的，哪也没有去......”
她不敢大声叫喊，压低着声音，更不敢抬手拍门，只会引起郑春梅更多的愤怒。
寒冷的夜，任凭她哭得稀里哗啦，哀求到声音沙哑，也没有人理睬她。
直到屋内的灯光熄灭了，楼道的声控灯也灭了，她才彻底惊醒，今晚是进不去了。
她背着书包朝楼下跑去，路灯昏黄的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找到公用电话，急忙给林思宇打过去。
“小宇，你在哪里？”她双手紧握着话筒，抖得厉害。
“这么晚肯定在家，干什么了？”
“我忘了带钥匙，妈妈已经睡觉了......”话还未说完，泪流了一脸。
她打车来到曾经住的地方，林思宇付了车费，接过她肩上的书包，拉着她回家。
屋内静悄悄的，林思宇递了一双拖鞋给她。
“爸呢？”
“应该睡了。”
“他知道我要来吗？”她把自己的破旧帆布鞋放进鞋柜。
林思宇把她的书包扔在沙发上，“知道，打车钱还是他给我的。姐，你赶紧去洗脸，电暖炉都关了，冷得很。”
卫生间内，她看见自己的牙刷和洗脸帕都在，就好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林思宇抱起一叠被子从房间走出来，“姐，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这么冷的天，沙发怎么睡，睡一块！不然我睡沙发！”
林思宇想了想，“好吧，是很冷！”
房间里，除了写字桌换了一张更大的，其他都没变，就连床也还是他们从小睡的那张。
林思辰躺进被窝的一瞬间惊得翻了个身，“你开电热毯了？”
“冬天不开电热毯怎么睡啊！”
她没吭声，她那间屋不说电热毯了，连个小太阳都没有，每天做作业双手都被冻得连笔都拿不动，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么暖的床铺了。
“姐，我们好久没一块睡觉了。”林思宇睡在床尾，她在床头。
“嗯，是挺久的。”
“我记得以前每天早上都是你先醒，然后再叫醒我。”
“那现在早上爸叫你起床吗？”
“不叫，他给我买了个闹钟。”
“那明天我叫你。”
“好，我们一块出去吃豆浆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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