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祁年和夏枝是怎么认识的,还得从他们小的时候说起。
夏枝七岁入陈氏学堂,虽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慧的一个。偏这孩子又最是乖巧,每日端坐案前,一笔一划写得极是工整。陈老先生常捋须赞叹:"此子若得栽培,必成大器。"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很纯粹的,同窗见这无父无母的孤儿竟得先生青眼,不免心生妒意。
夏枝的竹简常被人胡乱涂画,辛苦誊写的课业也总在交予先生前不翼而飞。因此夏枝经常交不上作业,先生觉得奇怪,私下问过他几次。每每此时,这孩子只是抿着唇,说是丢了或者是忘记了,下学后独自留在学堂重写。
夏枝对此表面上一直都是反应平平,从来不与人争吵,只是默默的承受一切。
自从他爹娘去世,只有爷爷带着他,他不愿爷爷为他的事太过操劳,但他内心对此还是很难过的。
这日,夏枝的课业又被撕得粉碎。他强忍着泪,躲到假山后头,偷偷的哭。
祁年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他没法耐下心来学习这些枯燥的文章,他的妹妹祁惜倒是个认真踏实的人,刚入学她的教书先生就对她赞不绝口,他也不免得常常被拿来做比较。
“先生居然要我抄书,还是抄五遍。幸好我跑出来了,不然我非得累死不可。”祁年边抱怨边找地方躲起来。
夏枝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赶紧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装作无事发生。
祁年躲在假山后面,被蹲在旁边的夏枝吓了一跳,看到他红成一片的眼睛和鼻子:“小孩,你躲在这里哭做什么?谁欺负你了?”祁年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
夏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给祁年让出了位置。
祁年见他这样觉得有趣,笑着对他说:“谢谢了啊,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教书先生是谁?”
“夏枝,七岁,师从陈老先生。”夏枝乖乖回答,声音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不稳。
祁年见他好像不愿意同自己说他偷偷在这哭的缘由,也就不问了,只是和他自我介绍:“我叫祁年,比你大三岁,教书先生是周老先生。”说到这想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诶,你的先生管教的严不严格?”
夏枝摇了摇头:“陈老先生人很好,待人亲和,虽严厉但也温和。”
祁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兄长你莫躲了,周老先生已经走了,爹娘等我们回家呢。”
“那是我妹,叫祁惜,跟你一样大,诶,不说了,我得走了。”祁年跟夏枝解释了一下,朝他挤了挤眼,挥挥手走了。
祁年跟着祁惜一同坐马车回到家里,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爹,你知道夏枝吗?就是那个跟祁惜一样大的小男孩,现在在陈老先生门下。”祁年突然发问。
祁父思考了一下,想起来了:“怎么突然说起他了?你认识他?”
“今天刚认识的,我看见他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的哭。”
“你去假山做什么,又逃学了?”祁父揶揄他。
“哎呀,爹,你别转移话题。”祁年红着脸。
祁父笑了他一会,正色道:“唉,夏枝这孩子苦的很,父母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和他爷爷。”祁父从不在功课上苛责两个孩子,自然不会因为祁年逃学而生气。
“那他为什么哭,是想爹娘了?莫不是让人欺负了去吧?”祁年越想越觉得夏枝一定是让人欺负了,毕竟这小孩看着这么乖,一看就很好欺负。
“不好说。”祁父这么说到。
“爹,我听他说陈老先生待人宽容,你能不能给我换个教书先生,至少这样祁惜不用总等我抄完书才能回来,而且我也能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他。”祁年提议。
祁父十分了解自己儿子喜欢充当大侠的行为,但他也为祁年的正义感而感到骄傲:“行啊,但要是陈老先生也让你抄书,我可不管了啊。”
“行!”祁年满口答应。
一家四口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商量了一下这件事,祁母也没有意见。
三日后,祁年正式拜入陈老先生门下,来到了和夏枝同一个学堂里上学。
“小枝!”祁年来得晚,一来便看到几个人乌泱泱地围着夏枝,将围着的人扒开一看,就见夏枝的课本上被画了一个大乌龟。
祁年顿时怒火中烧:“你们怎么能欺负人?”
为首的人叫钱雄,家里十分娇惯这个儿子,因此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只听他不屑地昂着脖子说:“欺负他怎么了,谁让他爱出头拔尖,没爹没妈也没人能给他撑腰,他就合该被人欺负。”
祁年一拳砸到钱雄的脸上,其他人见状也冲了上去,夏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急着冲上去帮祁年。
“住手!”陈老先生来了,见到乱作一团的学堂,大声呵斥道,“学堂之上打架闹事,成何体统!”
终究也都还是孩子,见大人生气不敢继续打下去,就都停了手。
“谁先起的头?”陈老先生语气里藏着怒意。
“他!他先打我的!”钱雄十分有底气,指着祁年,祁年则是一脸不屑:“小爷我敢作敢当,就是我先动的手。”
“我记得这是你第一天来我这读书吧,就闯出此等祸事?”陈老先生表情严肃。
“先生,都是因为我……”夏枝怕祁年因此被责罚,连忙开口替他辩解。
“哦?他动手打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陈老先生眯眼瞧他。
夏枝向陈老先生拜了一下,跑去将自己被乱涂乱画的课业拿来给他看,并向他说明了自己一直以来被钱雄等人欺负,是祁年看不下去才出手的。
学堂里安静了一会。
“你终于肯说了?”陈老先生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让一众学童出乎意料。
夏枝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难道先生早就知道了?
陈老先生教了这么多年书,很多事情一眼便知,但他不主动戳破,就是想等夏枝自己勇敢地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不向别人求助也就罢了,居然也忍气吞声地受着。你可知道你这样就是助纣为虐啊。”
夏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你是个乖顺的孩子,但也要有自己的锋芒,不能白白让人家欺负了去。君子当如竹,虚怀若谷固然可贵,但若连自身都护不住,何以护天下?”陈先生语重心长。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教诲。”夏枝小声道。
“行了,那边几个欺负人的小子,下学了留下,教书是次,教人才是本。都回去坐好吧。”陈老先生道。
众人连忙回到位置上坐好,经此一事,祁年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夏枝旁边。
自此以后,祁年常常邀请夏枝到他家里去玩,也常常跑去夏枝家里玩。
夏枝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也被他带着翻了几次墙,上了几回树,掏了几回鸟蛋……人倒也越来越鲜活了。
祁年执掌解忧府那年冬月,夏老将军忽染恶疾。太医院会诊三日,终究没能留住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
出殡那日,祁年看见十四岁的夏枝穿着素白麻衣,眼眶通红却始终没让一滴泪落下,那副倔强的样子反而更叫人心酸。
灵堂里檀香缭绕,夏枝跪在蒲团上接待吊唁宾客。祁年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假山后见到的哭鼻子的小孩。
夏家偌大的家业,如今都压在这少年肩上。
祁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得了空就去找夏枝玩,怕他一个人待着会无聊,怕他一个人承担不下这么重的担子,怕他一个人会胡思乱想,那段时间真是什么都怕……
直到三年后,消忧铺终于又打开了门,祁年这才放下心来,总归是愿意面对了就好。
后来他认识了秦慕、宋眠和阿芸,只觉得,真好啊,有人陪着他了。
那一次洛夕和他说秦慕和夏枝是一对,他惊了一惊,两个男子也能凑成一对?又想起先帝也有男宠,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况且他亲眼所见,秦慕待夏枝极好,事事体贴入微。这么一想,祁年也就释然了。
他本就不是心思细腻之人,既然夏枝过得开心,秦慕又真心待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夏枝幸福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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