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们到底来做什么?历史他们已经旁观过了,但是,他们仍旧滞留在巴比伦王国,不,现在叫波斯帝国了。
荏苒春秋过,时光在中国人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不与岁月共老。金小虎还是孩子的模样,他的心智也未见成熟。
青春不老就是妖。他们搬离巴比伦城,到不熟悉他们的人群中生活。从不熟悉到熟悉、在人们开始生疑前,中国人再次迁移。他们在帝国各处游荡,像迁徙的鸟。
他们去过帝国的四个都城——苏萨、艾克巴塔那、波斯波利斯、帕萨尔加德;他们经历了帝国最好的年代——居鲁士尊重和接纳其子民多样的文化,并将其融合;他们目睹“万王之王”、“铁血大帝”大流士的十八次征战,将分裂割据的波斯帝国重归一统,功成名就、踌躇满志。
他们有时去流浪,在山谷里安歇。瑟瑟风响,林海低吼,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这样的时刻适合直抒胸臆、追叙往事。
在离开五十五年后,中国人重返巴比伦城。
天气炎热干旱。路旁,橄榄树和无花果树的叶子打着卷,叶面上布满灰尘。金小虎座下的马也无精打采的。
他们走在波斯帝国的御道上。“铁血大帝”大流士修建了覆盖帝国全境的御道网络,从首都到边陲,从王庭到各地督府。御道上设置驿站、客栈、仓库和军事哨所。
“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了。”磨勒说。
小虎精神一振,在驿站里可以喝到清凉的水,可以更换马匹,还可以在附设的旅馆里吃饭、休息。
“闪开!闪开!快闪开!”
一行人避到路旁,让开道路,风驰电掣的奔马一掠而过。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小虎感叹。不需要他解释,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和金小虎在一起几十年,每个人都成了历史爱好者。“爱琴海的鲜鱼、苏萨的水,不知道薛西斯要搞什么花样。”
“万王之王”大流士最爱吃爱琴海的鲜鱼,他住在巴比伦时,让人快马加鞭将鲜鱼在三天之内送入宫中。大流士只喝故乡苏萨的水,每天都有很多人用专门的银筒把水从他的故乡运来。就算他巡幸四方时也从不例外。
这一年是公元前482年,薛西斯在四年前继承王位。
“修建御道劳民伤财!”
“御道便于调遣军队、传达政令。大流士疏通了帝国的运输道路,为征战希腊做准备。”
他只看到君王的骄奢淫逸,而虬髯客却看到大流士的政治图谋。两人高下立判,金小虎折服。
在驿站里休憩之后,众人又走了近二十公里,来到幼发拉底河河边。那宏伟的城池就在不远处,雄踞于大河之上。
恶臭的气味将中国人的注意力拽到近旁的池塘上。在那里,一些被施以“船刑”的人正在慢慢死去。
船刑是波斯帝国最野蛮残忍的刑罚之一。受刑者被强行喂食导致腹泻的食物,身体被涂满蜂蜜和牛奶,然后他被绑在独木舟或中空的树干上,丢到池塘里。受刑者的排泄物和蜂蜜牛奶吸引来众多的昆虫,在暴晒和持续的昆虫噬咬下,受刑者将精神错乱,死于脱水、饥饿、和感染造成的败血症。
侠客们惊诧于被施以船刑的人是如此之多,他们旋即在池塘边的树林里发现了无数被施以“树刑”的尸体残片。磨勒赶紧遮住小孩子的眼睛。这已经不是行刑了,这是屠杀!以极为残酷的手段进行屠杀!
薛西斯现下就在巴比伦城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位喜怒无常的暴虐君主对人民进行屠杀?
处于权利之巅的薛西斯俯视着蝼蚁般的万千众生,他左手握着生,右手握着死,他将伸出哪只手,没有人可以揣度。他一会儿是待人温和的君王,一会儿又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薛西斯的意志是遮天蔽日的网,帝国的臣民都匍匐在他的网里,一个民族的生死完全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众人催促坐骑奔向巴比伦城。
雕栏玉砌犹在,作为帝国的五都之一,巴比伦城繁华依旧。
一行人走过广场去客栈。广场上,波斯士兵正在行刑。一组士兵将融化的金属灌进囚犯的嘴里;另一组士兵将囚犯的皮肤剥下来,惨厉的叫声响彻城市的上空。广场上还有被绑缚的、瑟瑟发抖的、等待被行刑的人群。
众人在巴比伦城最豪华的客栈落脚,安歇疲乏的身体,可是他们沉重压抑的心却无处安置,郁闷悲愤的心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复。
居鲁士的年代,巴比伦的信仰、传统和习俗被尊重,他们可以使用自己的语言。除了总督由波斯贵族担任外,巴比伦人继续管理巴比伦城。在居鲁士宽容的统治下,巴比伦成为两河流域文化和科技的中心,天文学和数学繁荣发展,巴比伦学者完成了星座图绘制这一举世瞩目的成就!
而现在因为繁重的赋税和薛西斯贪得无厌的掠夺,巴比伦人不得不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而后被残酷地镇压。他们跟客栈主人打听来事情的原委。
“我给你们讲过威廉.华莱士吗?”金小虎忽然开口,打破屋子里的沉默。
“嗯,讲过,他是苏格兰独立战争的领袖,后来被英国人以叛国的罪名杀死。”荆轲已然是个历史通,“你还讲过那部电影《勇敢的心》。”
“我就是想说这部电影。他在临死前遭受了酷刑,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杀死他。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他没有祈求怜悯,尽管所有观看行刑的人、甚至连刽子手都希望他祈求怜悯、喊出‘MERCY’。”磨勒正色说。
(“MERCY”就是怜悯。)
“那么,他喊出了什么?”小虎再问。
“自由!”聂政把身体坐正。
“是的,自由!不受奴役,不被剥削,不畏强权,一往直前!”金小虎站起来。凄婉的风笛,苏格兰绵延的山脉,人民在贫困痛苦中挣扎,威廉.华莱士是暗夜里最亮的星……他始终记得那恢宏壮阔、融合血泪传奇的史诗片。威廉.华莱士的精神如同一面旗帜,引导苏格兰人民争取自由!
夜半,杂沓的脚步声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们从楼上的窗户探头望下去,举着火把的波斯士兵一路跑来,把客栈围个水泄不通。
猛烈的砸门声打破夜的静寂。专诸打开房门,看见客栈主人领着自己的妻女跑上楼来。这客栈有四层楼高,中国人住在顶层。在这一层有一个通向屋顶天台的门。
在波斯士兵于楼下破门的那一刻,客栈主人领着妻女跑上天台。专诸在他们身后锁上那扇门。
士兵们从楼下一直搜到顶楼,紧锁的门并没有打消波斯士兵查看天台的念头,中国人很快听到天台上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客栈主人和他瑟瑟发抖的妻女被从天台上拖曳进来,磨勒拦住士兵,“他们犯了什么罪?”
“造反!闪开!”
“女人呢?女人们也造反吗?”
“她们包庇窝藏造反的人,跟男人同罪!闪开!”
“要怎么处置他们?”磨勒不肯罢休。
“剥皮示众!”波斯军官洋洋得意,“滚开!再不滚开连你一起抓!”
“那你就来抓我吧!”磨勒长剑出鞘,将他一剑封喉。
波斯士兵当即放开女人们,将磨勒团团围住。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金小虎立刻拔出长剑,冲上去助阵。
侠客们亦加入战局,就金小虎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们很怕小孩子受伤。奇怪,无论岁月如何增长,金小虎的功夫不见增长。
不过三四十个波斯士兵,哪里是众侠客的对手,顷刻间战斗结束。小虎想学着侠客那样把长剑上的血擦拭后还鞘,嗯…..他的剑上没有血,他擅长摇旗呐喊!
客栈肯定不能呆了,况且送佛要送到西天。专诸问客栈主人可有什么去处,大家可以送他们一程。
客栈主人稍一犹豫,便说他们这些抵抗的人在巴别塔有一个秘密聚点,大家可以去那里躲避。是了,巴别塔,马尔杜克神殿,巴比伦人的精神依托!以神的名义造反,受神的庇护。金小虎在心里高兴得直搓手,上一次他登上巴别塔还是在五十七年前。
这一夜,巴比伦城里很不平静,波斯士兵在到处抓捕抵抗组织的成员。很多人躲过搜捕聚集到巴别塔里。马尔杜克神庙的僧侣们是抵抗运动的积极拥护者,他们受够了薛西斯的盘剥。
七层巨大塔基的内部被分割成无数房间,上下层之间有多处互通的楼梯。金小虎在这些房间里窜来窜去,上上下下,心里甭提有多兴奋。
当他看到很多巴比伦人面色悲戚后,便停住脚步,收了脸上的喜悦。“他们怎么了?”他心有愧疚、小心翼翼地问虬髯客。
“他们有很多亲戚朋友被波斯人抓去了,不日就要行刑。”
波斯的行刑……惨无人道!小虎打了个哆嗦。嗯……
“你们听说过劫法场吗?”他忽然问侠客们。
“什么?借什么?”荆轲抠一下耳朵,小孩子说话呜哩呜噜地,“没有,你没讲过。”
小虎便把那“梁山泊好汉劫法场”一节给大家细细道来,荆轲听得眼睛发直。
“好,咱们就去劫法场!”聂政一拍大腿,反都反了,波斯士兵也杀了,还差这一节?
专诸当即找来客栈主人,让小虎把劫法场一节再细说一遍。
客栈主人听了激动不已,他立刻就找来抵抗组织的一个头目,让他听小虎讲述这闻所未闻的奇事。那头目马上带着大家去找另一个头目。
小虎越说越熟练,每一遍都对上一遍进行细节加工和完善。他可以去说书了。不对,忘了荆轲,荆轲一直紧跟着他,听得津津有味。荆轲也想去说书,未来会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当小虎终于面对抵抗组织的首领讲述劫法场时,他已经讲到第五遍,他都要说吐了。他很想换一个人来讲,比如荆轲。
首领叫贝尔.史玛尼(Bel-shiman),他和中国人一拍即合。大家开始敲定劫法场的细节,比如把人分成几队、各队的任务、统一行动的信号……
侠客们毫无疑问地成为各队的带头人,因为客栈主人及其家眷见识了他们的本领,并广为宣扬。
豫让负责给大家乔装打扮,没人比他更擅长。
首领居然没有给他分配任何任务!无视他身为“劫法场”这个好点子的贡献者!欺负小孩子!金小虎闷闷不乐地替豫让用水来和颜料,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把颜料涂抹到巴比伦人的脸上,巧夺天工地、又极为自然地改变了他们的外貌。
他们还不给小孩子化妆,说是没有必要,让他没有任何参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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