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话说得狠,说话的人此刻却有些底气不足。许雁虽面对着顾槐松,眼神却飘飘忽忽,不知往哪落。
顾槐松陷在回忆里,愣了好半晌没开口。
许雁却以为对方的沉默是真情实感地在考虑他提的建议,当下心凉了半截,满心凄风苦雨。倘若下一秒顾槐松转身就走,他的眼泪就能从眼眶里狂飙,一边擤着鼻涕一边痛骂顾槐松负心男欺骗男同志感情。
好在过去的回忆没有太多,顾槐松很快就抽离回了现实,望见面前的许雁一副快哭的模样,猜想他是想岔了,没等他组织好措辞,忙七手八脚抱住对方:“我错了,对不起。”
这道歉也带着股说不清的别扭感,落入偶尔浸淫狗血爱情剧的许雁耳朵时,就更不像回事了。
许雁陷在顾槐松充满木质香调的怀里,心里苦楚更甚。
这话,这话听起来更不妙了!像渣男在外见了花花世面、有了二心,连甜言蜜语发誓下跪都懒得做一套,轻松一句道歉就把他打发了事。
许雁忽然手腕使力,狠狠把顾槐松推开,冷笑一声:“算了,我不管你了,以后我俩没关系了。”他才不要作出苦苦哀求的怨男模样,让恶臭资本家白捡一场笑话看。
顾槐松哑口无言:“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许雁眼睛瞪圆,硬把眼泪挤了回去,“几年前你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也不说,默认我在你面前急得跳脚,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绞尽脑汁……耍我就有那么好玩?”
提到过去的事情,许雁的话匣子里的话便如泄洪般源源不止,丝毫没有顾槐松插嘴的机会:“还有前段时间的同学会,能办起来你功劳也不小吧,又是请那个又是联络这个的,真是辛苦您了啊。连旧同桌喝醉了,您都要亲自送回去,不光人,连我的破车都被您一同送回去了……知道老同学近况艰苦,还给我找了杂志社的活干,您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啊!如果后续不来招惹我就更好了,说不准过年我还会给您去庙里烧根香,拜拜您这活菩萨。”
许雁这副模样,倒和他过去被班上同学委托了不想做的事情时,一边答应一边偷偷数落人的模样像极了。
“说完了?”是顾槐松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没,你别吵,再让我想想。”许雁倒豆似的说完一箩筐话,大手一挥,示意顾槐松闭嘴别打扰他数落人。
口干舌燥和丢人都是小事。此时此刻,吵爽了才最重要,否则他半夜想起这场架都会睡不好。
顾槐松适时把刚刚许雁递给他的水又递回许雁手心:“先喝点水再说。”
许雁浑身套着混天绫乾坤圈的气势都被他这水递没了,只得狠狠瞪他一下,抓起水杯一饮而尽。
水喝完,许雁也冷静下来了,他悄悄观察一眼顾槐松的表情,心虚道“算了算了,不说了,留点情面日后好相见……哦不,是永远不见,您老人家麻烦挪挪尊臀,我们各回各家。”
他说完,见顾槐松神色虽谈不上好看,但人还是八风不动地坐在他心爱的沙发上,顿时又火了,连忙拽上顾槐松的手:“你起开,你从我沙发上起开……大半夜的,别跑来我家白吃白喝还不走了。”
怒火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此时的许雁,全然忘了顾槐松的精英培训里还包含了体术训练,这厮从小跟着各路名家学习体术,到如今已经不用带着保镖出门。顾槐松不想走的话,哪是他一个小摄影师能拽得动的。
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顾槐松只轻巧一使力,许雁连人带脚上的拖鞋都被顾槐松压在身下,四肢被牢牢箍着,半分挣脱的空隙都没有。
顾槐松那张英俊至极的帅脸就悬在他面前,眼里狠色一闪而过:“别老把分手挂在嘴边,我是认真的。”
许雁被他唬住,手脚下意识蜷缩起来,却被顾槐松制得牢牢的,只能以极危险的距离直面顾槐松。
像酒吧那天晚上一样可怕的顾槐松。
他故作轻松:“不说就不说嘛……你也真是够口是心非的,撑着面子不肯说,那我替你说……替你说了你又不高兴,你说你图啥。”
话匣子甫一打开就很难立马合上,许雁忍不住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叨叨顾槐松,浑不知已大难临头,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正不偏不倚悬在他头顶。
顾槐松越听他叨叨,面上表情越少,似乎又回到了他那副万事不为所动的冰山样,只是手脚依然没松开许雁。
许雁叨叨半天,终于意识到受制于人,顺口道:“干嘛?让你抱还抱上瘾了?这成何体统……赶紧把我放开。”
顾槐松倒是很听话,撑着许雁身侧的沙发起身,途中顺势放开了他的手,坐在他面前。
许雁心想这人还算上道,心下满意,脸上仍保持着他那副气呼呼吓人的表情:“这样才对。”
他表情装得吓人,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和红扑扑的脸蛋却出卖了他。刚刚许雁话讲得急,现在整张脸都被上涌的气血给染得红扑扑,落在顾槐松眼里就是亟待蹂躏摧残的可怜样。
像只被剔干净毒素、失去唯一的武器的河豚。
“你的要求我照做了,现在能听我讲话了吗?”顾槐松面无表情看着他。
手痒痒。
“那你说。”许雁骄矜点头。
顾槐松替他捋了捋乱发,慢条斯理道:“第一,从始至终我就是认真的,没有要分手,也从来不是耍你玩。”
许雁拍开他的手:“然后呢?对于我们,你接下来是什么意思,继续这样下去?”
“我不会和你分手。”顾槐松捏住许雁的手,那手已经有些冰凉了,“只要你不抛弃我,我都会在你身边。”
‘抛弃’这词真巧妙,瞬时把许雁放在薄情寡义的渣男席位了。明明前几秒,这位置还是顾槐松高高端坐的。
许雁还没想好如何怼他,顾槐松又道:“当年……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最开始我怕打乱你的生活和家庭,不敢直接和你告白,我什么也不敢做,只敢看着你,是我的错。”
“你这话说的,所以是我和我家庭害你难做了?”许雁叨叨的语气逐渐哽咽。
顾槐松心里轰隆一下,从内领掏出一块素色手帕给他:“不是,当时我家里人都在盯着我,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他们会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起码会让你父母都不得安宁……我不想你因为我被迫出柜。”
“我一上大学就出柜了。”许雁眼睛通红,顾槐松递的帕子也不接,“不要你这个顾大妈操心那么多。”
‘顾大妈’ 无奈,只好替他拭去眼泪:“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我自始至终只是希望,有些事情的主动权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要被任何人为因素打乱手脚。”
“这话说得真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当时答应好了一起去旅游,临出发了人影都不见一个。” 许雁语气恨恨,脸却被顾槐松一通搓,表情都摆不出来。
他觉得这样很不正式,很儿戏,哪有谈正经事情的时候被人搓脸的?
于是他从顾槐松手里抽走帕子团在手里:“说话就说话,你别弄我。”
顾槐松说:“当时我没有想过会缺席,对不起,是我食言。”
“这话我现在也能说给你听。”许雁说,心里却信了大半。
顾槐松没必要用花言巧语编这么多借口给他听。
顾槐松说:“出发前,我父亲用了一些手段把我制住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美国了。抵达之后我的通讯设备都被收走了,他们关了我几天,再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家了。”
彼时他强硬地向父亲要求延缓出发日期,草草给了对方一个理由。父亲表面上松口,对他偷偷订去往西藏的机票视而不见,实际并未放手。十八岁的顾槐松,再少年老成,也斗不过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
出发前一天,父亲授意管家在他的杯子里、饭菜里下了安眠药,等他一觉醒来,人已经在去往美国的飞机上了。
飞机是他们家的私人飞机,早八百年前就申请好的航线,其间手续繁冗,但从未因为任何事拖延或改期。
顾槐松坐在飞机上才意识到,从始至终,父亲都没同意过他的请求,一丝松动都没有。
父亲坐在他旁边,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他知道许雁的存在,也相信两个聪明的孩子,都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家里长辈为难着急。
同性恋这种惊天骇俗的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但绝不能发生在顾家还未成婚、未诞育子嗣的继承人身上。
在美国的几年,顾槐松想,放手吧,别让他为难了。
便再也不敢拨通许雁的电话,也再也不敢搭乘回国的飞机,一个人无声无息在美国呆了几年,直到那份感情愈演愈烈,再也抑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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