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胡同里窜出三个难民模样的人,他们径直朝崔九奔来。崔九正环顾四周,全然未察觉。谢容与眼见几人即将扑至崔九身上,他一把揽过崔九的腰肢,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朔风迅速挡在崔九身前,将她与那几人隔开,厉声喝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冲撞将军?”
一旁的蕊儿也被吓了一跳,躲在谢容与身后,连忙用手帕堵住自己的口鼻,手还不停的在眼前扇着,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
几人扑通跪地,一位老者率先开口,“我们是从长福村一路跋涉而来,我是长福村的村长。”
崔九闻言震惊不已,长福村距玉京路途遥远,若徒步而行,少说也需数月。她拨开朔风,亲自扶起几人,关切问道:“你们此番入京,所为何事?”
“去年村子遭遇洪水,几乎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我们村本就不富裕,家家户户都靠着几亩薄田过活。然而洪水不仅冲毁了我们的家园,连即将成熟的庄稼也一并冲没了。”
“那后来呢?你们可曾收到赈灾款?”朔风忍不住追问道。
“公子是问粮食吗?粮食倒是收到了一些,但也仅够村里人月余的口粮。然而吃完之后,村民们依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村长泪眼婆娑,继续诉说:“我曾去县里问过,得到的答复是补助仅此而已,顶多再为我们搭建几间草房。可我们村有十几户人家,即便都挤在草房里,那冬日又该如何度过啊……唉……”村长的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绝望。
崔九转头看向谢容与,谢容与会意,问道:“你们一路走来,可知眼下瘟疫肆虐,各路关卡皆严加看管,你们又是如何顺利入京的?”
几人面面相觑,年纪最小的少年答道:“沿途乞讨时,我们听闻了一些传闻。为确保安全抵达玉京,村长爷爷带领我们走的几乎都是偏僻的山路。”
村长连连点头,“对对对,正是如此,昨日我们在城门口也犯了难,幸好有位贵人相助,带我们进了城。”
崔九察觉到一丝异样,追问道:“所以,也是那位贵人告诉你们来找我的?”
“是的,他告诉我们您就是闻名天下的鬼面将军,也是负责赈灾一事的大人。”村长转身指向不远处的胡同,“那位贵人就在那里。”
众人齐齐望向胡同,却不见半个人影。长者疑惑不解,“奇怪,刚刚明明还在那里的。”
此时,崔九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她吩咐朔风将几人安顿在军营附近的客栈,看好并了解情况。谢容与也取消了原本去吃酒的计划。归途中,蕊儿跟在他们身后,嘴里一直嘟囔着“真是扫兴”。
崔九忽然想起谢容与还有话未说,便凑近他低声问道:“你特意让我出来,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是我的人将疫症源自长福村的消息散布出去的。”谢容与低声解释道,“为的就是让王御史将消息传递给苏珩,如此我们才能知晓他的下一步棋会如何走。”
崔九会心一笑,暗叹谢容与的好算计。“刚刚那几个人,你又如何看待?”
“定是有人想让你难堪,利用这些难民,让你这个未曾负责过赈灾之事的协办,背上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崔九的脑子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她猛地停下脚步。一旁的谢容与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身后的蕊儿亦被崔九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姐姐这是怎么了?”
“糟了,你们先回府,我去追他们。”谢容与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刚刚事发突然,她竟忽略了那几人中还有一位无精打采的少妇。
回府后,谢容与心系崔九安危,即刻命青蜇前去查看。青蜇沿着去往军营的必经之路,马不停蹄地赶去。终于,在离军营不远的那家客栈找到了他们。
房间内,少妇虚弱地躺在床上,军医正给她把脉,村长和少年则在隔壁房间歇息。
崔九与朔风在客栈门口徘徊,两人的神情皆显凝重。崔九见青蜇到来,不禁好奇问道:“你怎么来了?”她以为谢容与也随行而来,还不时向青蜇身后张望。
“殿下担心你会遇到危险,特命我前来查看。”青蜇说话时像块木头,只有嘴在动。
“暂时倒无危险,只是……”崔九正与青蜇交谈,却被从客栈内走出的军医打断了话语。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九将军医拉至一旁,低声问道:“军医,可是确诊为疫症?”
“将军所料不差,正是瘟疫之症。从脉象与症状来看,尚处初期,幸得将军及时发现。”
崔九听军医这样说,尚且松了一口气,“跟那少妇一起的两人,你可有瞧过?”崔九追问。
“为防万一,老夫也顺便为那二人诊治了一番,并让他们服下了预防的丹药。那少年倒是无恙,只是那位老者虽未显瘟疫症状,却因年迈体衰,加之长途跋涉的劳累和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已然重病缠身,如今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支撑罢了。”军医语气沉重。
“可有什么法子?”
“那少妇只需服用几副药,再多进食些营养丰富的饭菜便可康复。但那老者……”军医摇头叹息,崔九心知已无回天之力。
“有劳军医了。回营后,此事切勿再提。”崔九嘱咐道。
“将军放心,老夫追随将军多年,将军的规矩我懂。不过还需提醒将军,那少妇虽处病症初期,亦需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崔九点头示意明白,她目送军医离开,转身走向客栈门口,朔风和青蜇正在那里等候。朔风见她神色凝重,急切的上前询问:“将军,军医可有说什么?”
崔九轻叹一声,将军医的诊断结果告知他们。朔风眉头紧锁,青蜇则若有所思。
“朔风,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你去提督那里获取近两日的进城人员名单,然后带领我们的人及军医,依照名单逐户进行密访,将感染者尽数隔离,切勿声张。”崔九郑重地向朔风交代完任务后,又转向青蜇,继续道:“青蜇,你且先回府吧。告知殿下,我今夜将留守此处,不回府了。”
“是。”青蜇点头告退。
此刻,客栈内只有崔九与那三位外乡人。因客栈毗邻军营,店家与崔九早已熟识。崔九仅需知会一声,店家便爽快地将客栈放心交予崔九,甚至未提补偿之事。
崔九先行探望村长,只见少年正为卧在床上的村长喂水。村长已不似先前向崔九诉苦时的模样,整个人瘫软在床,少年喂入的水顺着他的嘴角悄然滑落,竟无一滴入口。
“我来吧。”
崔九一手接过少年手中的水碗,另一手轻轻托起村长的头,缓缓将碗中之水送至他的唇边。她还嘱咐少年将桌上的饭菜细细捣碎,与水同喂,以期待村长能多进些食。
片刻之后,村长微微睁开双眼,声音虽颤抖却满怀希冀地对崔九说道:“将军,您一定要救救长福村的乡亲们。我自知时日无多,能跋涉至玉京寻得您,也算是为村民们带来了一线希望。如此,我也可安心离去了。”他的手轻轻搭在崔九的手上,语气越发的虚弱。
“老者,你无需忧心,我定会让长福村的每一位村民都有家可归,有粮可食。”
“我代表长福村谢谢您。”村长欲起身跪谢,然而身体已如一潭死水,无力支撑。
“这是大胤每一位官员应尽之责,无需言谢。你且安心休养,静待结果便是。”崔九轻声安慰。
待村长安心睡下,崔九随手取了一块帕子掩住口鼻,轻步来到少妇的房间。
少妇已服过药,正迷迷糊糊的睡着。崔九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仍有些发热。于是,她又前往后厨,煮了些桂圆银耳汤,准备喂少妇喝下。一切准备就绪,汤的温度也被崔九吹的刚刚好,正要喂入少妇口中,谢容与却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崔九惊讶地问道。
“你且出去,让我来。”谢容与走上前,接过崔九手中的汤碗。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知这般贸然前来会有多大风险?”崔九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用自己的手轻轻掩住谢容与的口鼻,生怕他被染上疫症。
“正因危险,我才更要来。”谢容与轻声说道,他说话时口中温热的气息扑在崔九的手心,带来一阵暖意。
“你来了,那蕊儿又当如何?她若因被冷落而起疑,我们这场戏岂非前功尽弃?”
谢容与不语,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当他听到青蜇说崔九要一人守着患有疫症之人时,什么演戏、什么蕊儿、什么算计,通通都抛之脑后飞奔而来。
“你若执意要留在这里,便不要多言,以防染疾。”他仔细的给病人喂着碗里的汤,虽未看向崔九,但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崔九默然不语,静静地伫立一旁,看着认真的谢容与陷了进去。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谢容与曾经给予她的种种帮助与支持,那些让她感动的回忆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她的心田,心中的种子又向上生长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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