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青鸾教导的“辨”发挥到了极致。
空气里残留的陌生香料味,地上不属于常人的模糊脚印,夜间远处极其短暂的灯火明灭……
所有微不足道的异常,都被她收下,默默记在心里。
然而,关于那块杏黄杭绸,她却迟迟找不到突破口。
那花纹太过特殊,绝非寻常可见,但她无法开口询问任何人。
府中的衣料用度皆有定例,她一个“戴罪”之人,贸然打听,无异于自寻死路。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这日,秦嬷嬷吩咐她将一批誊录好的卷宗送至库房归档。
再次来到西北角,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管理库房的老太监依旧慢吞吞的,核对着条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腰腿酸痛。
苏云卿垂首静立在一旁等待,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库房内部。
库房很大,堆满了各式箱笼。
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小窗投下光柱。
她的视线掠过一排排木架,忽然在一堆看似废弃的旧帐幔和椅披布料旁凝固了。
那里随意扔着一匹布,颜色是略显陈旧的杏子黄,上面落满了灰,但依稀可见那用银线绣出的熟悉缠枝莲纹样,和她找到的那片几乎一模一样。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
老太监终于核验完毕,嘀嘀咕咕地让她将卷宗放在指定位置。
苏云卿照做:这匹布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起来被废弃已久。是府中旧物?是谁用过的?又为何会被弃置在库房角落?
她状似无意地指了指那堆废弃布料,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公公,那些旧料子堆在此处,怕是容易招虫蛀吧?”
老太监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看,摆摆手:“嗐,没人要的老物件,堆了些年头了,谁还记得是哪儿来的。碍事,回头得了空真得清出去扔了。”
没人要的老物件……堆了些年头了……
苏云卿的心沉了下去,线索似乎又断了。
她谢过老太监,退出库房。
走到阳光下,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高高的小窗,以及窗下堆积的废弃布料。
等等……她猛地停下脚步。
那匹杏黄杭绸是被随意扔在布堆最上面的,虽然落灰,但相比旁边那些真正腐朽破烂的织物,它的品相似乎过于完好了一些,像是最近才被人匆忙塞进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布料,根本不是陈年旧物,而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伪装成废弃品的,是为了暂时藏匿,或是等着转移。
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放置这匹布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夜仓促出入库房,被门夹住衣角的人。
那人发现自己遗落了碎片,担心追查,于是故意找了一匹相似的旧布,混在废料堆里,企图蒙混过关。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神秘人,不仅对库房熟悉,能自由出入,而且相当谨慎,反应迅速,并且,很可能还在府中!
回到偏殿,她坐在书案前,摊开纸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那个神秘人是谁?
是敌是友?
目的为何?
那匹被藏起来的杏黄杭绸,又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个问题像乱麻一样缠绕着她。
她知道,自己摸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线头。
扯动它,可能会牵出惊人的秘密,也可能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接下来的两天,苏云卿寝食难安。
她一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边暗中留意着库房方向的动静,留意着府中任何可能与那特殊衣料相关的人。
但一切风平浪静。
库房的老太监依旧慢吞吞,那堆废弃布料也还在原处,仿佛她那天的发现真的只是错觉。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第三天下午,青鸾突然提前结束了训练。
“今日到此为止。”青鸾收鞭的动作比往常利落,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收拾一下,回去待着,今晚无事不要出来走动。”
这种叮嘱极为反常。
苏云卿心中一动,垂首应道:“是。”
她回到小屋,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府中一定有事要发生!
入夜后,她吹熄了油灯,却没有睡,而是和衣躺在黑暗中,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起初,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
到了子时前后,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降临了,连虫鸣都似乎消失了。
然后,她听到了极其轻微却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像是很多人正在悄无声息地移动,方向似乎是朝着库房那边去的。
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匹布果然有问题。
裴寂的人动手了!
她悄悄挪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看不到具体情形,但库房那个方向的黑暗,似乎比别处更“沉”一些,像是被无数人影填满了。
没有呼喊,没有打斗声,一切都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密集的脚步声尽数褪去,府邸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苏云卿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一切如常。
只是中午用膳时,春桃一边布菜,一边带着些许后怕对夏禾小声嘀咕着:“听说了吗?西北角库房那边,昨夜里遭了贼呢!”
夏禾吓得筷子差点掉地上:“啊?真的假的?咱们府里还能进贼?”
“千真万确!守库房的胡公公都吓病了呢!说是丢了好些陈年旧物……幸好没惊动督主……”春桃压低了声音,“今早那边加派了好多人手看守,吓死人了……”
苏云卿默默吃着饭,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遭贼?丢了陈年旧物?
好一个欲盖弥彰的说法。
那匹杏黄杭绸,此刻恐怕早已不在府中了。
至于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落网了还是逃脱了?
裴寂这场抓捕,到底成功了没有?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昨夜的选择是对的。
没有好奇,没有窥探,才能活下来。
同时,一个更深的念头在她心中扎根。
那个能潜入裴寂府邸,还能引得他如此兴师动众却又暗中处理的神秘人,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能成为她可利用的变数也说不定呢。
线头已经露出,虽然依旧混乱,但她有的是耐心。
她慢慢嚼着口中的饭粒,味同嚼蜡,却吃得异常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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