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酒店顶楼的君临厅，是本市规格最高的宴会场地。巨大的落地玻璃俯瞰着整个城市的夜景，闪烁的霓虹映着夜空，成为奢华晚宴的背景点缀。
一盏巨大的水晶灯高悬在宴会厅的穹顶之下，繁复的金属架从中心的主轴延生出无数分支，像向上生长的植物，层层叠叠，争先恐后地攀上顶端。每个枝桠上都坠着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梨形水晶，如同一座巨大的倒悬冰山，见证每一场商业盛事的辉煌。
季思言站在宴会厅的中央，一丝不苟的意大利手工西装，金边眼镜下，眼角的一颗小痣若隐若现。
“恭喜季总，这次罗氏集团的跨国并购案，您可是第一大功臣！”
“要不还得是季总呢，这招全自动化开采，直接甩掉了最重的人力包袱，效率大大提升啊！”
恭维的话不绝于耳，季思言轻举酒杯，腕间的机械表盘闪着冷光：“各位过奖了，我不过是遵循资本市场的规则，做了最有效率的筛选。”
作为罗氏集团的大区负责人，收购案完成后，季思言下的第一道指令就是改革。矿上的所有的产线都要自动化、智能化，所有的工人全部遣散。
这样只需要前期重资金投入，长期来看，可以永久地省去人力成本，设备投入的成本长期分摊下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决策让罗氏集团的股东对他刮目相看，直接让他进入到了董事会，参与集团核心业务的决策。
今天的晚宴，是并购案的庆功宴，也是他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庆典。
双喜临门。
说话间，服务生推着餐车缓缓入场，餐车铺着暗红色的天鹅绒毯子，上面的银色餐盘盖倒映着宾客的笑脸，全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服务生揭开餐盘盖，宾客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惊呼。
盖子底下是一个被做成地球仪模型的蛋糕，陆地与海洋用不同颜色的糖霜区分，各个大洲都做了立体的浮雕，上面标注了罗氏商业帝国的关键地标。最引人注目的，是蛋糕顶端那个金色糖霜标出的区域，代表这次被并购的吉祥矿业。
季思言放下酒杯，接过服务生递上的纯银切割刀：“感谢各位的捧场，让我们共同庆祝，罗氏集团开启新的篇章！”
掌声雷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季思言举刀向着蛋糕顶端那片金褐色糖霜的边界线切去。
然而刀尖还未触碰到蛋糕，宴会厅的门口处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骚动。
仪式被迫中断，众人面带疑惑看向宴会厅的门口。
季思言不动声色地放下切割刀，眼神示意身旁的助理，助理小舟心领神会。
小舟在穿过人群，看到了吵闹声的来源，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身上的工装早已洗的发白，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这人小舟认识，他是吉祥矿业的工头，老秦。
这次并购案要说有什么重大的阻碍，老秦算得上一号，他带着工友们抗议裁员，给季思言找了不少麻烦。
但他们的力量在资本面前根本是蚍蜉撼树，用季思言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并没有针对谁，只是砍掉了冗赘的、低效的人力成本单元。资本的天职追求最高回报，感情用事是对股东财富的犯罪。
“别拦着我！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老秦被两个保安架着，保持着往里冲的架势。
欢声笑语瞬间消散，优雅的音乐也戛然而止，原本喧闹的宴会厅此刻显得有些空旷。
季思言缓步走到老秦面前，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他将手中的酒杯交给小舟，轻轻抬手示意安保人员放开老秦。
“秦师傅，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季思言轻推眼镜，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姓季的！你说得倒轻巧！我们那么多兄弟就指着矿上这份工生活，你们不能说开除就开除我们！还有天理吗？”老秦说话夹着一丝口音，“你签完字，矿上的三千多个兄弟，下个月吃什么？！张六子家四娃的学费，李老三他爹的药费怎么办！”
老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打开，里面是一块未经处理的钨矿石，墨色的不规则石头，带着灰白的横纹，朴实无华，跟矿上的工人们一样。
宾客中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有人在同情老秦他们的处境。
“秦师傅，您的心情我理解，但商业归商业，人情归人情，我这里不是慈善晚会，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因为几声叹息而停止。”季思言双手抱在胸前，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少跟我文邹邹的，我听不懂！矿是这片土地自带的，我们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靠矿吃饭，你们有什么权利把矿随意处置！”老秦来之前和工友们商量了很久，总结出了这套讨说法的说辞。
“秦师傅，资本市场上的货物，有买方就有卖方，我们是公平交易，您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将吉祥矿业卖给罗氏集团的蒋老板。”季思颜微笑道。
“什么买啊卖的，别跟我绕圈子！那姓蒋的王八蛋早就卷钱跑路了，他哪管我们的死活！”秦师傅原本希望借着这个人多的场合，架着季思言，让他收回裁员的决定，可现在这个姓季的怎么看都是在跟他打太极。
“蒋老板管不了的，我们罗氏也没理由去管，资本不是做慈善，您说是不是。”季思颜没耐心再做这些无意义的辩论，这些人永远抓不住主要矛盾和底层逻辑。“小舟，送秦师傅出去吧。”
“你们都是一伙的！只知道挣钱！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秦师傅被两个保安架着，声音越来越远。
季思言背对着人群，轻呼了一口气，随即恢复了商业微笑，转过身来对众人道：“让大家见笑了，一点小插曲。我们继续——为了罗氏的光辉未来，干杯！”
音乐声再次响起，宾客们心照不宣地端起酒杯，欢笑声继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总有人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的游戏规则，真是可笑至极。
季思言整理了一下袖口，回到了人群的中央，继续切蛋糕的仪式。刀锋精准地落下，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恭贺的掌声，将晚宴的氛围推向**。
突然，众人头顶传来“啪！”的一声。
听上去是从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脆响。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声响，直到整个宴会厅突然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啊！”有人惊呼。
“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我切个蛋糕是犯了天条吗？一贯冷静如季思言，此刻也是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黑暗中，季思言只慌乱了一瞬，随即冷静下达指示：“小舟，打电话给值班经理，接备用电源。”
“好的季总。”
“各位不要慌，电力很快就能恢复。”季思言的话像一剂定心针，抚平了人群的混乱。
说话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从头顶传来的，先开始很细微，然后声音成几何级放大，呼啸着俯冲向他。
同一时间，四周墙面上的应急照明灯亮起，备用电源启动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季思言睁不开眼，他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季总，小心！”小舟的声音从季思言身后传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巨响。
那个见证了无数商业辉煌、高悬于众人头顶的水晶灯，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牵扯力，此刻像一把利剑，轰然砸落。
上千块奥地利水晶像一阵暴雨扑面而来，季思言无从躲避，他被这股绝对的力量砸倒在地，香槟杯从他手中直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和数不清的水晶一起摔得粉碎，弄脏了华贵的地毯。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人群终于沸腾了。
尖叫声、脚步声，喉头的血腥味......所有的感知都在离他而去，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像一场繁华的梦境，终于破碎了。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季思言已经无力回应，他侧过头，视线穿过纷乱的人群。
他好像看到了老秦。
他说，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