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眼前人

之后很久,他没有再上过无尽峰,也没有单独见到过沈谕。偶尔在宗门遇到,也都只是他单方面远远地点头示意,更像是形同陌路。

直到半年后,宋怀晏觉得自己的进度太慢,决心早上再提早半个时辰开始练功,那日卯时刚过他去饭堂吃早饭时,遇到了沈谕。

他提着剑,额角还有薄汗,气息有些急促,显是刚练完剑。

原来,他每日都起这么早。

于是宋怀晏又将晨练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练完剑后再去饭堂。于是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遇到沈谕。

虽然小师弟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宋怀晏厚着脸皮日日与他同桌吃饭也没有被赶走,便逐渐大胆起来,开始先一步打好早饭等着他来。

沈谕无动于衷,宋怀晏便只能自己吃双份。半个月后,沈谕终于开口:“你早上吃太多了。”

宋怀晏才知道,跟小师弟就得打直球,因为他根本看不出他人的别有深意。

再之后,他们常常会一起出入饭堂和学堂,沈谕很少同他搭话,但偶尔见他练完剑,或者看书苦思时,会冷不丁地提点他几句。

客观的、直白的、一针见血的但十分有效的那种提点。

宋怀晏终于意识到,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他上一世也并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类型,靠着比别人加倍的刻苦努力,才保持着还算优异的成绩,如今在云州世界,他也是拼尽全力,才勉强能跟上这里的步伐。

然而沈谕既是天赋型,又是努力型。八岁入宗门,虽早已过了修行最佳的年纪,却在短短三年内突飞猛进,达到了玄境。天地玄黄四境界,玄境是一般弟子修行十多年,至少十八岁才能达到的境界。

在他的衬托下,所有人都黯然失色,所以宗门的弟子多半不喜欢他,处处针对他。

一日,宋怀晏来到饭堂时,见七八个弟子正围着沈谕一人,桌上的粥碗和馒头被打翻在地。

“怎么娘们唧唧的,还打耳洞啊?”一人眼尖看到了沈谕左耳的孔洞,顿时嘲讽起来。

“哼,他可不就是凭着这张脸才在掌门那这么受宠的?小小年纪一脸狐媚相!”

“天生就是以色侍人的贱种!”边上的高个子满脸嫌恶。

而沈谕只拿着筷子坐在那,眼都未抬。

宋怀晏上前将人群拨开,厉声呵斥:“宗门规训,不能恃强凌弱,欺辱同门,你们都忘了吗?”

他虽名义上是宗门的大师兄,但因大病“失忆”后,众人对他也逐渐疏离,连表面上也少有敬意。那几个弟子此时见他维护沈谕,当下便将矛头也对准了他。

“大师兄起这么早不去偷偷背书,来这里逞什么英雄?”一人阴阳怪气道。

“这小贱种仗着自己是掌门亲传,平日里打压我们,就不算恃强凌弱?”另一人愤愤不平。

“你这蠢货,连自己都骂?”边上的弟子将那人拉到一边,“要说宗门规训,沈谕狂傲自大,目无尊长,还打伤同门,他犯的戒律可不算少!大师兄如何就这么偏袒他?”

“怕是因为自己现在不受宠,所以上赶着巴结小师弟吧!”有人低声嘲笑。

众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宋怀晏只觉耳畔嗡鸣,脑子乱做一团。上一世因父母双亡,在学校里也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或明里暗里地欺凌他。从前他只会一再忍让,可如今,重活一世,他有了修为,又有了师弟。

他是大师兄,总该,护着自己师弟的。

于是,在意识尚未做出判断前,他已经一拳向面前的人挥去。几人很快打成一团,宋怀晏没用灵力,其他弟子也有所收敛只跟他肉搏,但他们人多势众,宋怀晏很快便落了下风。

而当事人沈谕却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直到宋怀晏闷哼着吐出一口血,众弟子担心事情闹大,且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这才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

沈谕放下筷子走到宋怀晏边上,却并没有扶他的意思,只说:“他们打不过我,不用帮。 ”

宋怀晏被打得眼冒金星,虽然脑袋晕晕乎乎的,但听到这话,多少有些伤自尊,还有些伤心。但紧接着,他又听到沈谕说:“你打不过他们,我教你。”

月亮渐渐西移,井口的月光被挡住。

水中盛着的月亮便也散了。

眼前已经恢复平静安然入睡的人,面容清俊,一如当年。

是千山负雪,是冷月高悬。

水中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宋怀晏低垂了眼睫,遮住眸底的神色。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将沈谕这个人,在心里装了这么多年。

明明早就你死我活,明明已是时空相隔。

可他,既不敢恨,又不敢爱。

*

雪山上,寒风如刀,切割着空旷而冰冷的大殿,四壁冷硬,回响着风的哀嚎。

一口冰棺静静地放置在大殿中央,棺内躺着一个身着蓝白衣袍的人,面容苍白如雪,清俊依旧,却再无半点生息,仿佛已与这冰冷的宫殿融为一体。

玄色衣袍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这片死寂,身形狼狈,衣袍上沾满了鲜血。他的神情癫狂,眼中的疯狂与绝望似海上狂狼飓风,席卷一切。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凄厉而扭曲,“骗我,都在骗我……”

他颤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颗璀璨的珠子,玄色灵光散出,珠子被捏得粉碎。

玄衣人步履蹒跚,艰难地走到冰棺旁,目光死死地盯着棺中的人。

“你也在骗我……”他的声音嘶哑,手指轻轻触摸着冰棺的边缘,“为什么……”

冷寂的大殿里,只有呜咽的风声回应着他的嘶吼。

清晨的光透过八角井口照进暗室时,沈谕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意识还未完全回笼,似乎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缩了缩,侧过头时,身形僵了下。

身边什么都没有。

青灰色的瞳仁一颤,他下意识喊:“宋晏……”

然后他看到玄色半透明的棺椁外,轻轻动了下的人影。

沈谕靠着玄棺半坐起身,棺材有半人高,没过他的头顶。他仰着头,抵在棺壁上,闭上了眼睛。

而外面的人,和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已坐了许久。

两人隔着一层冰冷的玄晶棺,静坐无言。

许久之后,沈谕睁开眼,低声说:“师兄,我饿了。”

回到两不宜的时候,宋爱国还睡得死死的,宋怀晏做了早饭才把他喊下楼。

宋爱国揉着脑袋,打着哈欠,似乎还未睡醒。他瞥了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的沈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沈哥。”

今日的早饭是白粥榨菜再加一个白煮蛋,宋爱国端着碗吸溜着粥,黑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打量着两个人。

沈谕和宋怀晏脸上都没什么异样,只是看着神色都有些疲惫。宋爱国直觉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明一开始只是在装睡,后面却睡得和死猪一样,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小爱,今天去诸事堂,劈两百根竹条,我回来检查。”宋怀晏一边剥鸡蛋,一边吩咐。

“啊?这么多?”宋爱国“唰”地放下碗,“还有,你要去哪?”

“我和你沈哥有事,要出门一趟。”宋怀晏看了看沈谕,见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好像一切都任由他安排。

“我也要去!”宋爱国不满。

“你不会想去。”宋怀晏似笑非笑。

“还有这样的地方?”宋爱国表示不信。

“你的小学。”宋怀晏将鸡蛋剥好,递给他,“想去吗?”

宋爱国浑身激灵了一下,脸都皱了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神色复杂地问:“你们去学校干嘛?”

宋怀晏拿起一枚鸡蛋慢慢剥起来,慢悠悠道:“你们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是不是叫,许嘉辰?”

*

长宁镇小学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十年前翻修过一次,前段时间合并了另一个镇的小学,又在扩建,边上的道路也跟着翻新拓宽了。

周末放假,学校里没有师生,但边上教学楼还在施工,有些嘈杂。

宋怀晏同门卫打了个招呼,便和沈谕进了校园。

“十几年了,这里倒是变了不少。”他边走边看,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沈谕介绍,“我以前,也在这里上学。”

“一事无成的人,回母校总觉得像做贼似的。”宋怀晏自嘲地笑笑,也没再多感慨什么,径直往教工宿舍走去。

教工宿舍是一幢两层的小楼,设施陈旧,加上前面有教学楼挡着,采光不太好,这些年几乎也没有老师在这住,只有一楼一个房间的灯亮着。

宋怀晏在花坛前停下,沈谕问:“不进去吗?”

“快到饭点了,等他出来吧。”他找了个没有积水的地方,招呼沈谕过来一块站着。

两人站在廊檐下,宋怀晏不经意间看了看沈谕,他今日出门,穿了一件水墨风的新中式长衫,头发简单束在身后,穿搭还算日常,只是脸还是十分扎眼,路上便引得好些人偷偷侧目。

宋怀晏忽然笑了起来,沈谕闻声转头,用眼神询问。

“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很像罚站?”宋怀晏笑眼弯弯,“师弟,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罚站的那次吗?”

沈谕闻言,眉梢略微挑了一下,似是在思索。

“就是我们一起喝酒那一次。”宋怀晏抬头看着远方,眼眸微眯起,“你喝醉了,我们早上都睡过了头,第一次因为迟到,被执教罚站。”

“其实我没有醉,只是那日看你睡得很熟,似是在做一场好梦,便不愿将你叫醒。于是自己也闭上眼睛,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顿了顿,说道:“那日,我也做了很好的梦。”

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拂过眼角,他眨了眨眼睫,眼中流淌着的那点笑意散去。

“师弟,你说,这世界上的人,是不是都贪恋一场美梦,不愿醒来?”

沈谕站在他身侧,目光也落在很远的地方,他沉默着地站着,如一尊白玉无瑕的雕像。

自从早上醒来后,他没有提过昨晚的事,也没有再问过昨日那样的话。

他一共问过三次“你是谁”。

第一次是在玄棺中醒来失忆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夜里再次陷入癫狂的时候。

第三次是在昨天从娑婆境出来的时候。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问。

但两人心中,其实都已经有答案。

小宋:就要白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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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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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诸事不宜
连载中袖风不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