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谕醒来,便看到坐在床边睡着了的宋怀晏。
他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他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影。
宋怀晏忽然睁开眼睛,沈谕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镇定。
“还记得昨晚的事吗?”宋怀晏直接开门见山,但看面前人此时一脸茫然又无辜的神情,应当是不记得了。
果然沈谕眨了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知道我是谁吗?”宋怀晏凝眉。
“师兄。”他喊了一声。
宋怀晏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总是被叫两声师兄,就找不着北。
“那你,饿了吗?”他的语气又不自觉软了几分。
沈谕点了下头。
很快面前就放了一碟奶黄包和一碗加了白糖的小米粥。
宋怀晏记得小师弟吃东西随意并不挑剔,但对甜食还是偏爱一些。他支着下巴看沈谕一点点吃东西,从前一起在饭堂吃早饭时,他也总是这样等着他吃完。
师弟做其他事总是雷厉风行,唯独吃东西很慢。但宋怀晏那会有些沉溺于那种看着自家小孩乖乖吃饭的感觉,加上沈谕身形比同龄的孩子小上不少,他就总会想着法让他多吃一点。
眼前的沈谕,也很瘦。和从前的瘦小不一样,那是一种带着满身憔悴的病态。
他明明,该是天纵奇才,众人仰望……可后来那些年,怎么会过成这样?瘦骨嶙峋,满身是伤。
是因为,穆长沣吗?
自己死后,穆长沣若不是用了沈谕的血来治病,那是用了什么办法?
——“你师弟已经答应了我,以后倒也用不着你的血了。”
沈谕答应了他什么?难道,是小说里说的那种……双修?
宋怀晏按了按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回过神,见沈谕放下了勺子,正盯着他看,奶黄包和小米粥各吃了一半。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宋怀晏摇了摇头。
但其实他并没有吃过,只是觉得胃里难受,什么都吃不下。
沈谕看了他一会,把盘子里的两个奶黄包推到他面前。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眼神带着一股不容忍拒绝的意味。
宋怀晏觉得,他似乎和昨天不太一样了,更接近于他刚认识的那个沈谕,带着几分天然的淡漠和疏离。
或许他正在慢慢恢复。
宋怀晏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无奈地笑笑,捏起一个奶黄包咬了一口。
流心的,还挺甜。
他看着沈谕低头喝粥,眼角慢慢浮起笑意。反正想那么多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明天的苦就让明天的自己吃。
先苦不一定后甜,但先甜是真的甜。
宋怀晏吃完包子,端起碗碟,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放着的衣物:“自己穿好衣服下楼。”
等宋怀晏收拾好厨房出来,沈谕已经坐在了窗边的那个位置,见他出来,转过头道:“师兄,奶茶。”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眨了下眼睫,半掩住了那琉璃剔透的眸子,清冷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萌感。
或许可以叫天然呆。
宋怀晏喉结动了下。夜晚的沈谕确实疯癫,但白日的师弟也着实可爱。
趁着恢复前,能看一眼是一眼。
“今日给你做六脉参茶。”
这款原本口感偏苦,但他特地多加了些蜂蜜。
沈谕抱着奶茶,在门口一坐就是半天,依旧招蜂引蝶,很是惹眼。
宋怀晏自觉长得还算不错,但和师弟比,确实是逊色了些。现在的女孩子们,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冰山美人更多一些。
如此过了七日,沈谕倒是没有再陷入神志不清的癫狂状态,但晚上的时候状态都不是很好,早早便会入睡。他这症状,或许是走火入魔,或许穿越到这个世界魂魄不稳,但他粗浅的医术尚诊断不出病因。
为了防止夜里出现状况,宋怀晏每日替他稳固神魂,在他睡觉时点上些迷香,其中加了几味安神和舒缓的药材,好让他一夜好眠。
叶晩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致力于说服沈谕跟他搞直播,但沈谕在别人面前都是个哑巴,一张嘴只会吃。叶晩又叨叨逼逼宋怀晏的审美,说沈谕这样的古典美人,得穿汉服才能体现他应有的气质,宋怀晏连夜在某宝上买了七套浅色系的男士汉服。
于是两不宜这个身穿汉服的长发帅哥,一夜之间更加火爆了。
周五的人流比平日里多些,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沈谕虽不动如山、不悲不喜地坐着,但宋怀晏看他面上有些疲色,便打算早些关门。
门口的竹风铃忽然发出一阵幽沉的声响。
沈谕立时抬眸看去,却见外面并没有人进来,也没有风吹过,而风铃还在不停地跳动着。
那是一串八角风铃,每个角上有一个长度不一的细竹筒,上面刻了一些繁复的花纹和字符,和那玄棺上的有些像,中间吊着三枚铜钱,竹木和铜钱的撞击声和平日里客人进出时碰出的声响有些不一样,沉重而幽远,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他转头,见宋怀晏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串风铃。
“师弟,你在这不要出门,我去去就回。”
宋怀晏手上已拿了一把黑色的长伞,正要走出门,却见沈谕跟在他身后。
“一起。”沈谕说。
宋怀晏犹豫片刻,也有些不放心将沈谕一人留下,便带了人一块出门。
方才还是阳光明媚,此时天色已一片阴沉,似是风雨欲来。
老街上行人匆匆,沈谕长发汉服属实有些扎眼,宋怀晏便带着他从老街后面的巷子避开人群而行,巷子飘来有些甜腻的香气,像小时候的那种糯米豆沙做的松花糕。
可那个卖花糕的李叔好多年前就过世了。宋怀晏意识到不对停下脚步,四周景物忽然一阵模糊很快又转为清晰,像是视频中的那种转场,面前仍是那条巷子,只是景物略有变化,院墙内那棵本该盛开的梨树已经凋零,周围绿树成荫,蝉鸣声声,已是盛夏时节。
——他们这是,入了别人的魇。
“师弟,你跟紧我……”
宋怀晏转头,却发现沈谕不在身后!
他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一身蓝白色的校服,胸前还系着红领巾。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又捏了捏脸,确认他现在是个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学生。
入魇后若是形貌变化,那魇的主人定然是跟他有过交集的人,看这身九十年代的校服,应当是上上辈子这个世界的“故人”。
他往前面走了几步,听到有声音传来,就见另一条巷子里,一个男孩正把另一人压在墙角。
“以后这片巷子就是老子的地盘,要想从这里过,就每天上交你的零花钱,知道吗?”
那男生恶狠狠说着。
从背后看不清他的脸,听声音年纪不大,但个子还算高,约莫有十四五岁,穿了一件泛旧的条纹T恤。
“不说话是不服气?”男生语气中带着不悦,“那我可自己搜了!”
说着他一把将角落里的人翻了个面,扯下了他背后的书包翻找了一通,嫌弃道:“怎么只有书和破文具?书包也破成这样!”
他将书包仍在脚边,又上下打量着对方:“身上还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角落里的孩子一直没说话,那高个子男生便伸手去扯他的裤兜。两人身形扭动间,宋怀晏看到下面的是一个年纪更小些的男生,像是只有十一二岁,和他一样穿着蓝白色校服,只不过是长袖的。
“藏这么好,原来是支破钢笔?”
高个的男生此时夺过小男孩原本死死护着的东西,他看了看男孩低着的头和青石地板上落下的两滴水渍,又举着笔在半空中看了会,轻轻啧了一声:“不过比那些值钱,就这个吧!”
从侧面看去,男生肤色偏黑,利落的寸头,轮廓分明,左耳上银白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
他将钢笔揣进口袋里,两手插兜,吹着口哨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喂,小豆芽。”他背对着那男孩边走边说,“交了保护费,以后哥罩着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角落里的男孩才动了动,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拍灰尘再背上,低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宋怀晏一直都没看清他的脸,也没听他开口说话。他跟着男孩走了一会,拐过一条巷子便看到了卖花糕的李叔,以及小推车前站着的白色颀长身影。
“沈谕!”他跑上前,却忽地顿了脚步。
他现在是个小学生啊!这样被师弟看到,莫名有些羞耻。
正在他低头抓着自己的红领巾纠结的时候,就听那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师兄?”
沈谕已走到他身前,半蹲着身看着他。
宋怀晏抬眸,“小脸”涨得通红。
“师兄,那个。”沈谕用眼神指了指花糕,似乎对宋怀晏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多么惊讶。
果然对现在的师弟来说,吃才是最重要的。
宋怀晏瞥了眼小推车上卖的五颜六色的糯米花糕,平复下酸溜溜的心绪,对他解释:“这里的东西我们吃不到,等回去再给你买。”
他们现在是在“魇”中,相当于别人的梦境里,作为不小心入魇的外来人,他们只是一个虚影,这里的人无法看到他们,他们也碰不到里面的东西。
宋怀晏大概从前和方才那两个男生认识,所以在他们的魇中,会自动变成属于当时时空的样貌,而沈谕和这里的人并无交集,显现的就是原本的面貌。
沈谕闻言点了点头,又直愣愣地看着宋怀晏,似乎现在才注意起他变小的模样。
宋怀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们要跟上前面那个男孩才能出去,他快走远了,我们得快些。”
说着他便小跑着要跟上去,身子却忽然向后一倒,脚下一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横抱了起来。
“师兄小,跑不快。”
沈谕面上没什么表情,脚下几个轻点,已抱着宋怀晏往那个男孩的方向追去。
而宋怀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现在像只躬在沈谕怀里半生不熟的虾。
又名《我的师弟不可能这么可爱》
小宋:啊,要长出恋爱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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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入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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