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声抬眼看清屋内站着的是沈洛,而非某个医疗机器人或着助理时,原本就复杂沉重的心情顿时又增添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
从少年军校的泥泞训练场,到议会厅的唇枪舌剑,从虫族母巢的血腥厮杀,到星际谈判的暗流涌动……池声见过谢祈在绝境中浴血奋战、见过他身体机能透支到极限,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哪怕是在濒死之际,他也从未见过谢祈眼中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更遑论此刻这种被彻底击垮般的脆弱与痛苦。
在悬浮车上,池声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医疗应急程序,让神经舒缓干预光波紧紧包裹住谢祈颤抖的身体,试图强行抚平那异常的神经信号风暴。
他甚至将悬浮车的反重力引擎推至理论极限,以一种自杀式的速度冲向最近的军方特级医疗中心。
当医生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递给他一支小巧的神经净化针剂时,池声几乎要谢天谢地谢祈终于有救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医生就支支吾吾地表示,这种针剂虽然能快速中和药效,但过程极其痛苦,以往的患者在注射后,无一例外痛苦到蜷缩翻滚、甚至失控自残……
池声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急追问原因。医生憋红了脸,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只是反复强调“看着以往的患者打完针后都难受得到处打滚”。
池声表示那一刻无比赞同用人工智能彻底取代这些只会给患者家属制造二次伤害的庸医。
好在这时,急诊室资深生物毒素专家索恩博士恰好经过,但他的诊断结果,更是让池声感到恼火与无力。
“是‘幻影花’。”索恩博士指着全息屏上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实时监测的谢祈脑波图,“一种……非管制类精神活性物质,在黑市代号‘雾茶’。这种产品表面温和无害,甚至还带点提神效果,但它的核心作用机制极其歹毒。”
池声看着屏幕上谢祈剧烈波动、呈现异常高频尖峰和低频深谷交替的脑波图,心沉到了谷底。
索恩博士调出资料:“它的主要成分是阿尔法星系上一种特有的能量,被人为提取合成后,演变为一种具有高度靶向性的边缘系统诱导剂。雾茶并非直接给食用者造成生理伤害,而是强行将大脑的恐惧与痛苦记忆处理中枢……主要是杏仁核和海马体部分,与负责现实感知和逻辑判断的前额叶皮层的神经连接,进行一场功能性撕裂!”
池声的脸色在听到“阿尔法星系”时变得格外怪异。
索恩博士放大谢祈的图谱,解释道:“你看,这里,高频尖峰代表前额叶皮层在药效初期被异常激活,试图维持清醒和逻辑,但这里,”他又敲了敲旁边低频波,“代表杏仁核被药物强行超敏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食用者潜意识深处的记忆片段。”
“无论年代多久远、细节多模糊,它就像……是把一个人最深的恐惧,编织成一场噩梦,用最高清的沉浸式VR技术,强制在他意识里反复上演,并且感官强度会被药物放大数千万数倍。”
“更阴险的是,”索恩博士语气带着厌恶,“它会一定程度上损伤海马回,同时会抑制大脑中负责存储关键神经递质的通路。这意味着,在药效摄入后七个标准时内,食用者虽然承受着精神地狱般的折磨,身体也会因剧烈的神经刺激而极度虚弱,亦或是感官错乱……但当他在七个标准时后醒来时,大脑无法有效形成关于这段经历的任何清晰记忆。”
“就如同经历了一场被强行抹去痕迹的清醒噩梦,这正是下药者肆无忌惮的依仗!”
索恩博士脸上满是无奈和歉意:“池统帅,我必须告诉您,神经净化剂起效原理是暴力中和,它会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清除血液和神经系统中的药物残留。但这个过程……极其痛苦!”
他调出过往案例的模拟影像片段:“由于药物本身的作用就是撕裂认知、放大痛苦记忆,当净化剂强行终止这种状态时,就好比在高速运转的精密引擎上突然浇下液氮!被药物强行撕裂的神经连接会在瞬间回弹,前额叶会猛然苏醒并试图重新掌控全局,而被药物过度刺激的杏仁核则被强行关机!这种剧烈的神经状态切换,其本身带来的冲击和痛苦,甚至可能超过药物作用本身!”
“我们观察到的患者反应,无一例外是剧烈的生理性痛苦爆发,有肌肉痉挛、呕吐、濒死感、甚至短暂的意识丧失……很多患者事后描述,那一刻的痛苦远超药物本身带来的精神折磨!”
索恩博士看着池声瞬间煞白的脸,无奈地叹气:“我们尝试过研发更温和的替代方案,但‘幻影花’的结构极其狡猾,它的中和过程必然会引发这种剧烈的神经震荡。我们只能提供支持性治疗,帮助使用者熬过药效自然代谢期……或者,承受这二次伤害。”
池声看着监测屏上谢祈紧咬到渗血的唇角,再想到索恩博士描述的“二次伤害”……
他实在无法想象让谢祈再去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他误以为谢祈的痛苦尚在“可控”范围内,实则是对方忍耐力极强。
池声不忍亲手将谢祈推入更深的地狱,最终收下神经净化剂,选择将人带回他认为更安全的家里。
但此刻在谢宅,看着沈洛无比自然地伸手,完全以一家之主的姿态揽过谢祈的肩膀试图将他接过去,池声的心情简直不能用复杂难言来形容。
沈洛环抱着谢祈,还颇为彬彬有礼地询问道:“多谢池统帅护送首长回来。方便问问,今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着沈洛那只稳稳托住谢祈后背的手,池声无语了片刻,这才憋出一句:“……被人下药了。”他瞥见沈洛的脸色,又赶紧补充一句:“星核科技,林坤那个老狐狸。”
沈洛眼神一凛,没再多问,直接俯身将谢祈稳稳地打横抱起。谢祈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窝,紧咬的唇间泄出一丝压抑的痛吟。
沈洛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怀中人尽可能舒适,这才对池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池声敏锐地察觉到沈洛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针对自己的莫名其妙敌意和领地意识。他原本焦躁的心绪被这一激,更添烦乱,也不想多留,转身就要走。
可脚步刚迈出去,池声又猛地折返回来,塞给沈洛那支神经净化针:“医生开的……但他说注射了会更痛苦,你……唉我真……算了。”
沈洛接过针剂,皱眉使唤小洛:“小洛!去准备热毛巾和舒缓喷雾!快!”
池声瞥见沈洛怀里脸色惨白的谢祈,一股恶气直冲头顶,他低吼出来:“喂!沈总督!”
某沈总督冷不丁被池声吼得一怔:“?”
池声站在门口,用一种统帅不该有的气势大喊:“你别放过他啊!听见没?!”
“……难道你要放过他?”
“再怎么说我也是官方认证的联盟统帅!我只能私底下给他使绊子穿小鞋,”池声眼神瞟着谢祈,语速飞快,“你就负责来明的!因为我听说南北洲总督沈大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我行我素,最不怕得罪人,名声什么的……更是浮云!加油哈!那什么……我先撤了!拜拜!”
话音未落,池声已干脆利落地转身,“砰”一声带上了合金门,留下抱着谢祈的沈洛,和悬浮在一旁、传感器闪烁不定的小洛。
沈洛:“……”
谢祈软绵绵地倒在沈洛怀里,平日里锐利逼人的生物磁场此刻变得微弱而紊乱,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想靠近,却又不敢亵渎。
沈洛虽然平日里爱插科打诨,逮着机会就想在谢祈身上占点言语或肢体上的便宜,但此刻,谢祈真毫无防备地依偎在他怀里,反倒锁死了他所有不正经的心思。
他拧了一条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毛巾,动作轻柔地将谢祈裸露在外的皮肤,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温热的湿意似乎带来了一丝慰藉,谢祈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但脸色依旧苍白。
沈洛的目光在谢祈唇瓣上留恋了片刻,转身想去给他倒点水,刚拿起水杯,眼角余光就撇见谢祈不知何时竟半撑起了身体,手里攥着那支神经净化剂。
他的眼神涣散失焦,仅凭着一丝对痛苦本能的抗拒,颤巍巍地就要将那针尖扎向自己手臂!
“喂喂喂住手!” 沈洛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扣住了谢祈的手腕,“这个不能打!池声说了,会非常非常难受!”
沈洛强硬地将针剂夺下。
“给……给我……” 谢祈的意识显然处于极度混乱的边缘,他仿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感觉到有人要夺走他摆脱痛苦的希望。
他胡乱地挣扎抓挠,指甲在沈洛结实的小臂上划出几道红痕,沈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更紧地箍住他,用身体压制住他无力的反抗,语气放缓:“听话……我们睡觉,睡一觉就好了,嗯?睡醒了就没事了……”
沈洛用鼻尖安抚地摩挲着谢祈的头发,重新将挣扎渐弱的人打横抱起,朝着卧室走去。
怀中的人体温异常,皮肤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在沈洛的鼻尖若有若无地萦绕。
沈洛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底翻腾的异样,抱着他走向卧室门口。
站在谢祈的卧室门前,沈洛的脚步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他低头看着谢祈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却依旧惊心动魄的侧脸,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对方的意见:“今晚跟我睡吧?我得看着你,免得某个不听话的家伙又乱扎针。”
于是不等谢祈回应,沈洛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抱着人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小洛一直亦步亦趋地悬浮在沈洛脚边,此刻见他抱着首长进了“敌方”卧室,它“嗖”地一下窜到门口,探进半个圆滚滚的机体,传感器疯狂闪烁,发出代表“高度警戒”的嗡嗡声,屏幕上是一个巨大的红色问号。
沈洛将谢祈轻轻地安置在自己床上,又把被子仔细盖好,这才回头看向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铁皮罐头。
“哟……”他挑起一边眉毛,故意坏笑道,“干嘛干嘛?防贼呢?放心,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比某些动不动就骂人‘粗鄙碳基’的铁皮罐头有操守多了!去去去,别在这儿闪着红灯晃首长眼睛,打扰他休息,小心我拆了你当废铁卖!”
“粗鄙!伪善!意图不轨的灵长类!”小洛气急败坏,但音量被刻意调低,怕吵到床上的谢祈。
它原本还想再“监视”一会儿,沈洛已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边的控制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