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回到家中,便听闻一桩又一桩的噩耗。
父亲病重,母亲泣血,弟弟失踪。
这些事的发生,仅仅是在她离开后的一个下午。当时母亲托她去钱庄换些金银,方便打赏下人,她便去了,谁曾想回来是一副这样的局面。
云家上下乱做一团,奴仆们把云英当成了主心骨,一个个哭丧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她。
云英晃了晃身子,差点晕倒。
她强打精神,立马赶往父亲的病榻,看着脸色青黑双眼紧闭的云易河,颤抖着声音道:“大夫呢?怎么不见大夫?”
下人小心翼翼道:“大夫来了三四个,都说老爷这是怒火攻心,旧疾复发,恐怕,恐怕是不成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夫人才……”
云英道:“才三四个大夫,就敢说我父亲不成了,再去请,去城中最好的医馆,请名医!”
正说着,云夫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把扑进云英的怀里,大哭起来,道:“云英,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我们……”
云英看着满眼血泪的母亲,眼泪一瞬间掉落下来,她紧紧搂住母亲,哽咽道:“母亲不怕,我在这里。”
接下来一个时辰里,京城中的大夫纷纷登门云家,却都在诊完云易河的脉后摇头离开。
其中一位资历甚深的老大夫道:“这位老爷患心疾多年,本就不该劳神劳力,今日一事,无疑是给他心上一刀,眼下除非华佗在世,恐怕无人能救了。”
云英呆呆地望着躺在床上没有声息的父亲,又见出去寻找云子舟的下人们纷纷摇头叹气,愣神片刻,起身道:“备马。”
下人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云英道:“我要去寻义兄。”
眼下这些局面,只有义兄能帮她。
下人却惊道:“小姐,指挥使现如今还在皇宫里……”
云英却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厉声道:“快去备马!”
……
夜晚,皇宫。
凤鸾宫内红烛交错,赵先叙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见窗外月色涟涟,不由得道了句:“可笑。”
崔其真卸了凤冠,容貌昳丽,脸色却不见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厌烦。
她躺在床榻上,背对着赵先叙,道:“陛下也觉得可笑吗?臣妾也觉得可笑。两个没有真心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听着外面的祝祷,什么早生贵子,龙凤呈祥,假意虚情的不得了。”
赵先叙不接话,依旧看着窗外的月亮。
忽而有动静从门外传来。
“陛下。”
是跟随赵先叙的内侍。他低声道:“指挥使匆忙告退,暂离宫中。”
赵先叙内心烦躁,不耐烦道: “准了。”
但他很快就发觉不对劲,温如吟向来是最沉稳的人,以往护卫皇家时均是尽职尽责,从来没有这种忽然离开的时候。今日他大婚,按理说温如吟更不会随意离开,除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赵先叙如梦初醒般,坐了起来,道:“指挥使因为何事离开?”
内侍不敢多言,只道:“宫外事务,奴才也不清楚。”
赵先叙道:“不清楚就去打听,打听到了和朕说。”
“这……”
“还不快去!”
“陛下!”内侍突然扑通跪下,声音颤抖道,“奴才不敢隐瞒,是云家,云公子他……出事了。”
一瞬间,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在赵先叙脑子里崩开。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
杨明昌摸着云易河的脉,沉默良久,最后起身对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温如吟道:“温如吟,不是我不给你治,你义父这病,药石已然无医了。”
闻言,一旁的云英脚下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
温如吟面色如土,强作镇定,拿出自己的腰牌,喊来下属道:“拿我的腰牌,去将太医院院正请过来。”
杨明昌叹气,摇头道:“你不信我,我无话可说,但我不得不告知你,哪怕你把院正半夜从床上拉起来送到这,他告诉你的,也只是我这个答案。”
温如吟不听,怒喝下属道 :“去请!”
他似乎陷入一种无法自控的状态,一会叫人去取自己府上百年的人参,一会又要人去寻北国雪境的雪莲,各种绝顶好的药材如流水般送进了云家。
杨明昌拿他没办法,只得开了一张又一张无用的药方,云家的药炉摆了四五排,府内府外都是苦涩的药味,但云易河的生机还是一点点逝去了。
子时过后,赶来的院正将云易河的双眼盖上,宣告了他的死亡。
云夫人听闻消息后,大喊一声:“夫君啊!”随后扑倒毫无声息的云易河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云英崩溃了,扯住温如吟的袖子,哭道:“义兄,义兄,求你再救救父亲吧!我求求你!”
杨明昌正准备将云英拉过来安慰,却见温如吟摇晃着身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通红,低声喃喃道:“义父……”
他闭上眼,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他幼时流浪,最脆弱的时候只遇见过两个施恩于他的人,一个是善良的农家妇人,另一个便是拜为义父的云易河。
云易河认他做义子,领他进奉御司,隐退前将他举荐至奉御司前指挥使处。若非如此,何来今日的温如吟?
可为何,为何义父落得如此结局!
想到昔日义父的种种,温如吟忍不住叩头,痛哭起来。
门外守候的数名锦衣卫第一次见自家主子如此,纷纷静默。
杨明昌同样替他心痛,但也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于是俯身对温如吟道:“你义父已经去了,眼下子舟不能再出事。温如吟,眼下你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
温如吟这才止住哭声,如梦初醒一般,擦干眼泪,站起来,道:“是,子舟,我得去把他好好找回来。”
他转身欲走,衣袖却又被人扯住。
是云英。
云英红着眼睛,道:“义兄,此事前因后果你已知晓,那个太监宣读的诏书根本不是封阿弟为官,而是要来诛我们的心,毁掉云家。义兄,求你,求你帮帮我们。”
她匍匐在地,似乎已经心碎至极。
温如吟发丝微乱,满脸疲惫,蹲下来抚着云英的肩,语气坚定道:“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们,此事我也必定查个水落石出,此仇不报,我枉为指挥使。”
他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无边月色中,无数人正在睡梦之中,很多人不知道,大批锦衣卫被一道密令召集,只为了寻一位失踪的平民。
……
而另一边,萧询已经出了皇城许久。
乘着夜色,他驾着马车,靠着叶行给他的通行令奔袭了许久,最后落脚了一处村庄。
黎青在此等候了他许久。
“见过廷尉。”黎青见他到来,喜上眉梢,恭敬奉上一纸地图,“方楼主说,这是沿途接济我们的人,每处还有十位死士陪同护送。”
萧询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后拉起车帘,道:“这次行程险之又险,若是我们两个人日夜兼程,恐怕十日就能到达臬江。但是有李叶,这个行程会慢很多。”
马车中,李叶被下了安神药,睡的香甜。
黎青知晓了他的身份,神色凝重,道:“属下会拼死护好您和李叶。”
“我明白你的忠心,可是光靠一句话是不行的。”
萧询眉头紧皱:“叶行虽然说会帮我拖延温如吟,可我估计他瞒不过那么久,最迟明日晌午,温如吟便会知晓我带李叶离开的事情,到时候他必然会全力搜捕我们,尤其李叶。所以,我们应该早做筹谋。”
“那廷尉的意思是……”
“兵分两路,你带着李叶走,我独自前行。”
“廷尉?”黎青不解其意。
萧询将计划细细和他讲了一遍。
结束后,萧询骑着黎青的快马先行一步,而黎青则带着李叶走了另外一条路。
既定之路,注定难行,也必定引人注意。
萧询要做那个靶子,他清楚,他和温如吟之间,注定有个要了断的时候。
……
云子舟跌跌撞撞地走着,如同疯魔了一般。
他从白天走到黑夜,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皇城外荒无人烟的山崖上。
四周寂静下来,只剩几声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叫声。
云子舟头发散乱,衣袍破烂,站在高处仰向天上的月亮。
他低声喃喃:“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许人相随。”
他所求的,正如这高悬不可攀的明月。
没有显赫的家世,却做了皇室伴读。既想攀附陛下获得权位,又不敢正视君王之爱。明明就是一个挟恩邀宠的小人,却妄想以清白之名重振家族。
“侍卿,侍卿,云侍卿……”
云子舟念着这个词,不由得生出一丝可笑,随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荒山野岭,无人之地,唯他癫狂。
笑着笑着,云子舟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他开始呜咽,开始痛哭,匍匐在地,捶打着地面。
“云子舟,”他自言自语,流着泪道,“你真可笑。”
不光如此,从今日起,他将成为整个南国的笑话。
父亲母亲不敢置信的神色在云子舟脑海里浮现,他捂住脑袋,止不住道:“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对不起,阿姐……”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连云家的门楣与荣耀都一并葬送。
月光洒在少年肩上,明明轻柔若无物,却又像加了千万钧的担子,将他死死压倒。
良久,云子舟站起身,神色麻木。
他不再看月亮,而且看向了山崖下。
那里深不见底。
或许他从来不该去追逐。
云子舟闭上眼,倾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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