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醉得糊涂,适才在大堂内“利诱”过陆隐后,忙喜得一鼓作气冲出堂,谁知她竟误钻了后院儿。
在夜里她瞧得不甚清楚,只知院儿内宽敞,各处堆放着许多杂物,远处有一马棚内拴着几匹红鬃烈马。
正值酷暑,马棚里混杂着浓烈的稻草味和马匹骚臭的排泄气味儿,在空气中酝酿,蒸腾,让人窒息。
德音一时不察,猛吸一口,喉内迅速翻涌浪潮,她忙把口鼻捂住,奔至角落蹲身干呕,直将肚中酒几乎全呕出,才算完。
她失了力,倚靠在墙角,眼珠涨得通红,虚弱哀嚎,“岂有此理啊,简直岂有此理!人倒霉起来,真是事事都倒霉。我还能再衰点么。”
不多时,德音攒了些力气,想撑着身体离开后院,马厩前忽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匹马停下吃草,不安的来回走动踩踏。
德音嗅出异样,蜷缩身体躲在角落,静默无言,呼吸放轻缓。
黑沉的夜,一切声响似乎都被放大。她耐心等候片刻。
须臾,马厩中现出一道魁梧人影来,身上穿着胡女的衣裙。他显得十分警惕,左右来回打量几次。
从哪里跑来这不知公母的贼,还怪警惕的,动作也矫健,步子沉稳,似乎是个会武的,难不成此人就是堂内锦衣卫要找的什么破教的人。
那为何偷躲在马厩里,难不成是为躲锦衣卫搜查?
德音轻眯着眼,心中暗自探究。
她不动声色,只见那贼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走到堆放着干草的马厩旁似乎是想放火。
如今整个月满楼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他这是想制造混乱,好趁机逃脱。
他奶奶的!
德音腹内大骂,这厮可真不道义啊,这是想烤她还是烤马厩这几匹马!若是在战场对敌作战,派人放火烧敌军粮草的行为也是极其缺德的。
德音暴脾气上头,想冲出去制服他,又恐这人武功在她之上。可锦衣卫这番大肆搜寻的人,想来定是极重要的,她不能放走。
那头,贼人正欲点火,马厩里忽不知何处飞来一石子,结实打在一匹马儿的脑袋上,引得一声嘶鸣划破这诡异的寂静。
贼人唬了一大跳,情急之下从靴中抽出短刀,举起锋利短刃对着马脖就要下手。
“你这厮住手!吃小爷一刀。”
贼人闻言,反身将短刀向后极快挥去,划破空气,带着几分肃杀的意味。
当此危急关头,德音纵身往下一扑,眼神发亮的盯着那厮的裙摆猛然一扯,白花花的大腿肌肉便显露在外。
那人挥了个空,只觉身下一凉,低头去看,却见自己本就不多的下裳全被撕扯了个干净,他一愣,似乎是从没见过如此无耻又不道义的事儿,等回过神想抓胯.下那女子,却已被她逃脱。
德音迅速翻身,脚步轻点,身姿十分轻盈落在远处,眼中满是得意。
她挑衅道,“你这胡女真不道义,敢烤小爷,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有本事你就光屁股满城跑吧,叫人都欣赏欣赏你这裸贼。”
贼人慌忙捂住下身,面容极尽扭曲,眼神愤怒瞪着德音,嗓音沙哑低沉的怒斥:“你这无耻之徒,把衣裳还给我!”
时有凉风吹过,他的身体瑟缩抖了几下,心头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德音剁成八瓣。
似闻小径有脚步声传来,许是锦衣卫前来搜查了。情急之下,贼人放开手,朝着德音凶狠扑来。
德音见他步步逼近,正欲再跑,忽然余光瞥见远处似乎有一团污秽,她下意识低头看去,眼睛倏地睁大,身形一滞。
“啊!!!”
后院上空突然响起一道震惊至极的女声,响彻云霄。
…
当陆隐率一众锦衣卫赶来时,后院早已被闹得鸡飞狗跳,满院儿的稻草和随处可见的马粪,饶是处理过许多凶案的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如此场景。
一面容扭曲,“十分不雅观”的男子举起短刀,将脸色涨至猪血色,发丝凌乱的德音困在马厩内,眼神凶恶。
“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他冲着远处愣神的陆隐凶恶说道。
“你杀吧,小爷怕你就不是好汉。”
她,作为武将世家的嫡女,在被迫成为人质这般丢人的事情上,德音觉得自己难得的骨气忽然出现了。
其实,做了人质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是又做了人质又丢了脸。
酒意不住的翻涌,手上传来的阵阵腥臭味儿和眼前那个不忍直视的裸贼告诉她,到了明日,满盛京都会知道她德音的赫赫“威名”。
与其到时撕心裂肺,不如就此解脱。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那贼快要被逼疯,手中短刃更是往德音脖子上送了一寸。
在众人围观憋笑看好戏时,陆隐忽打断了二人的吵闹。
“等等。”
陆隐抱臂,饶有兴趣瞧着他二人,挑眉对着贼人揶揄,“本使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曾想竟个蠢货。”
“你!”贼人怒了,“再说一句,我立马杀了她。”
“她与本使素不相干。”
陆隐耸了耸肩,闲散又悠然,“你杀不杀她是你的事,而抓不抓你是锦衣卫的事,你若是无所谓再添一条剥骨抽筋的罪名,那就随你。”
闻听此言,德音的眼珠霎那间瞪大,她的心似乎要碎成沫了。
这狗贼,在拿她作赌注,赌贼人不敢下狠手,可若是他赌错了呢!
贼人握着短刀的手似有些犹豫。
德音听到耳旁沙哑阴森的声音对她道,“总归今夜是逃不过的,不如你我就一道上路吧…”
德音残存的酒意在闻听此言后,消散了个一干二净,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她视线紧盯着远处一脸无所谓的陆隐,牙都快咬碎,这狗贼,到底要怎么才……
在同陆隐的视线交汇的一刹,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戏谑,似乎在说:求我,或许本使会考虑救你一条小命。
这人,总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讨厌模样,眼神中充斥着对自身的那股优越感和对旁人的不屑,叫人瞧着就生厌。
但,她德音身为一条响当当的“好汉”,自然是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八百年都不晚。
“陆大人,”她眼中满是希冀,语气带着坚定,像是一副要随时在战场赴死的模样,道,“其实…小女同兄长早已仰慕陆大人多时。”
她刻意将“兄长”二字加重语气,只见陆隐眉头似乎微挑,饶有兴趣等着她的下文。
德音昧着良心,搜肠刮肚地堆砌着夸赞之词:“单说大人这风姿,器宇轩昂,潇洒不凡,我兄长与之相比,那可是逊色不少,便是寻遍这盛京城,怕也难找出第二个如大人这般出众的人物。追着大人跑的女子,不说一万也有八千!”
是的,八千牛鬼神蛇,个个都是长舌黑面。
“再看大人这能力,如此年轻便身居指挥使高位,运筹帷幄,决断如流,这份能耐,我兄长更是望尘莫及。”说罢,德音含着泪,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狗贼在朝廷上的名声随便打听,简直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确是兄长及不上的。
德音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好痛,卖“兄”与敌国,世上哪里有她这样的妹妹,她发誓,今后定百般报答兄长。
她觉着自己已经够给陆隐脸面了,最后又细心添补了句,“若是大人愿救小女一命,事后我定以百两黄金来作酬谢,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不报此仇,她就不算好汉!
陆隐满意点头,煞有其事道,“原来本使在你心中,竟占据如此高的地位,本使受宠若惊啊。”
德音赔笑道,“小女心中,大人自然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特别碍眼的存在!
“啧”陆隐眉心隐约泛起一股淡淡的愁意,似在思索什么。
俄而,他略带遗憾道,“诚然姑娘心中十分爱慕于本使,但…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若世间众多女子都如此爱慕本使,皆要本使给个回应,怕是有些难。所以,姑娘这番表明心意的话,恕陆某不能接受。”
“噗!!!”
身后跟着的副使季末再忍不住,喷出一声笑,被陆隐冷冷瞪一眼后,赶忙收回。
大人真的是自恋,太自恋了!
德音再忍受不住,骂到,“你这……”
“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未等她骂完,贼人早已不耐烦的开骂。
时间点滴过去,知道今夜他再难逃脱,纵然是杀了这个女子,也没法子了。可,刀架于脖子上,迟迟不肯落下的煎熬,他再受不住。
他将视线转到了德音身上,似乎是下定决心,冷笑一声,“那就一块儿去死吧。”
贼人举起刀,对准德音的脖子就要刺下,德音的心提上嗓子眼,突突直跳。
强烈的求生本能叫她忽然有了力气,想要去握那短刀。未等触上,耳边是那贼人忽从喉中滚出一声闷哼,刺下的手停住。
德音呆愣的看着那贼缓慢转过身,而他身后的陆隐举一把长弓,神色淡漠。
那贼终究还是倒下了,德音的心在一瞬间又坠落到了极点,她的命,保住了。
恍惚间听到陆隐对着身后锦衣卫说着,拉下去,别叫他死了。
她腿一软,跪倒在地。
陆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胆子不是挺大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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