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
第一章旧雪
林姝再次见到沈翊宸，是在沪市深冬的一场慈善晚宴上。
落地窗外的黄浦江正飘着细碎的雪，江风卷着寒意扑在玻璃上，晕开一层朦胧的雾。宴会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水晶灯的光芒铺洒在丝绒桌布上，香槟塔折射出细碎的光，衣香鬓影间满是低声交谈的笑语。她穿着一身借来的米白色礼服，站在角落的自助餐台旁，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提拉米苏，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林小姐？”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时，林姝几乎是瞬间僵住了。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刻意放缓的节奏，像一把钝刀，轻轻划过她早已结痂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目光撞进沈翊宸的眼睛里。
他比三年前更显成熟，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口处的珍珠母贝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波澜，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个普通的旧识，而非那个曾在他怀里哭到颤抖的人。
“沈总。”林姝微微颔首，声音有些发紧。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餐台挡住了退路。
沈翊宸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甜点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林小姐还是喜欢吃甜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姝的心里。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和他去甜品店，他看着她把一整份芒果班戟吃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以后我的糖都给你”。可后来她才知道，他的糖从来不止给她一个人，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他随手撒下的诱饵。
“沈总说笑了，”林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手里的提拉米苏放在旁边的餐盘里，“只是偶尔尝尝。”
沈翊宸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刻意维持的平静，看到她藏在心底的狼狈。林姝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尖，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听说林小姐现在在做设计？”沈翊宸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姝愣了一下，抬起头：“是，在一家小公司做室内设计。”
“挺好的，”沈翊宸点点头，语气平淡，“你以前就喜欢画图纸，现在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错。”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撕心裂肺的争吵，从未有过他转身离开时的决绝，从未有过她在医院里独自一人签下流产手术同意书的绝望。林姝的心脏一阵抽痛，她咬了咬下唇，才勉强忍住眼眶里的湿意。
“谢谢沈总关心，”她声音微冷，“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等沈翊宸回应，转身就走。她的脚步有些慌乱，礼服的裙摆被她踩得有些变形。她不敢回头，怕看到沈翊宸冷漠的眼神，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走出宴会厅，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林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走到江边的栏杆旁，望着江面上飘落的雪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三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沈翊宸，以为那些伤痛已经被时间抚平。可再次见到他，她才发现，有些记忆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疼得无法呼吸。
她记得自己当初有多爱沈翊宸。那时她还是个大学生，而他已经是沈氏集团的少东家。他对她很好，会在她熬夜画图时给她送夜宵，会在她生病时陪在她身边，会在她生日时给她准备惊喜。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大三那年，她意外怀孕了。她欣喜地拿着孕检报告去找沈翊宸，却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地站在一起。那个女人是市长的女儿，穿着华丽的礼服，挽着沈翊宸的胳膊，笑容甜美。
她当时就懵了，手里的孕检报告掉在地上。沈翊宸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报告，看了一眼，然后冷漠地对她说：“林姝，我们分手吧。我和婉清要订婚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婉清，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林姝看着沈翊宸冰冷的眼神，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她哭着问他为什么，问他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都是假的。可他只是皱着眉，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然后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她在医院里做了手术。那天也是这样的冬天，雪花飘落在窗户上，像一个个破碎的梦。她躺在病床上，疼得浑身发抖，却没有人陪在她身边。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沈翊宸，直到今天。
“在这儿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姝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沈翊宸站在她身后。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沈总怎么来了？”林姝擦了擦眼泪，语气疏离。
沈翊宸把手里的大衣递给她：“外面冷，穿上吧。”
林姝看着那件大衣，心里一阵复杂。这件大衣是他以前经常穿的，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窝在他怀里，闻着大衣上淡淡的雪松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沈翊宸的手顿了顿，然后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林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总，请自重。”她声音冰冷，把大衣从肩上拿下来，递还给沈翊宸。
沈翊宸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接过大衣，攥在手里，指节微微泛白：“林姝，你就这么恨我？”
林姝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眶通红：“沈翊宸，你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沈翊宸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默。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仿佛要把他们都淹没在这片白色的寒冷里。林姝看着沈翊宸，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想再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
“沈总，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一步一步地消失在风雪中。
沈翊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手里的大衣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他的心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冰冷刺骨。
他知道，他和林姝之间，早就回不去了。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他亲手毁掉的幸福，都像这飘落的雪花一样，落在地上，融化成水，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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