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旧物
林姝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雪粒子还在敲打着落地窗，像无数细碎的银珠在玻璃上蹦跳，又很快消融成水痕，蜿蜒出斑驳的痕迹。她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微弱的暖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贴在地板上。
脱下雨靴时，靴底的雪水顺着鞋缝滴在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把湿透的晚礼服小心翼翼地从身上褪下来——那是下午临时从工作室借来的香槟色纱裙，裙摆还沾着宴会上不小心蹭到的酒渍，像一块难看的污渍，破坏了布料原本的光泽。她将礼服扔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滚筒转动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扩散开来，反而让周遭显得更安静了。
裹着厚厚的羊绒毛毯，林姝蜷缩在沙发上。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路灯的光透过雪幕，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她盯着那片光晕看了许久，心里的闷意却丝毫未减，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最终，她还是起身，走到客厅角落的书架旁，蹲下身，拉开了最底层那个落满灰尘的柜门。
柜门合页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打破了沉睡已久的寂静。里面放着一个纸箱，纸箱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侧面用马克笔写着“旧物”两个字，字迹早已褪色，是她三年前亲手写的。她抱着纸箱走到沙发旁，将它放在地上，指尖触到纸箱表面的灰尘时，忽然有些犹豫——这三年来，她无数次路过这个书架，却从来没有勇气打开它。
深吸一口气，林姝掀开了纸箱盖。一股混合着纸张霉味与干花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她拉回那些与沈翊宸有关的时光里。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箱子里的物品，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束干花，花瓣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鲜红，变成了暗沉的褐色，花茎也脆弱得一碰就断。这是沈翊宸送她的第一束玫瑰花，那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他在她工作室楼下等了两个小时，手里捧着这束用牛皮纸包裹的玫瑰，耳朵冻得通红，却还是笑着对她说：“看到花店老板在整理库存，觉得这束最配你。”后来花快枯萎时，她舍不得扔，就把它倒挂在阳台晾干，一直存到现在。
干花下面是一沓电影票根，用回形针别在一起。林姝抽出其中一张，票根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放映时间是“2020年12月24日”。那是平安夜，他们一起去看了一部爱情电影，散场时外面下起了雪，沈翊宸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的脖子上，还特意把围巾的一角塞进她的衣领里，说：“别冻着，你一感冒就爱闹脾气。”那时她还笑着捶他的胸口，说他啰嗦，现在想来，那些琐碎的叮嘱里，全是她当时没读懂的温柔。
再往下翻，是一沓信纸，信纸的抬头印着“星光文具店”的字样，是沈翊宸写给她的情书。他的字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潦草，却每一笔都透着认真。林姝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姝姝，今天看到你在工作室里画图，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我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你，就很好。”她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写这些话时的心情，眼眶忽然就热了。
箱子的最底层，放着一叠设计图，是她当初画的未来之家的设计稿。图纸上用彩色铅笔标注着各个区域的功能：客厅要放一个大大的落地窗，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阳台要种满她喜欢的多肉植物；卧室的墙上要挂一幅他们的合照……每一笔每一划，都充满了她对未来的憧憬。那时沈翊宸总凑在她身边，指着图纸上的某个地方说：“这里要放一个书架，我要把所有你喜欢的书都买回来。”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了。”
林姝拿起一张设计图，图纸的边缘已经有些卷边，上面还留着她当时不小心滴上的咖啡渍。她盯着图纸上的线条看了许久，忽然想起沈翊宸离开那天的情景。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行李箱，说：“姝姝，我们可能不合适。”她当时愣在原地，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林姝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把设计图重新放回箱子里，又将那些票根、情书和干花一一整理好，仿佛在整理那些散落的回忆。
就在这时，洗衣机的蜂鸣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林姝站起身，走到洗衣机旁，将洗好的晚礼服取出来。礼服上的酒渍已经消失了，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看着这件礼服，忽然觉得，或许有些旧物就像这礼服上的污渍，看似无法抹去，却总能在时光的洗涤下，慢慢变得不那么刺眼。
她把礼服挂在阳台的衣架上，推开阳台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的清新气息。雪还在下，落在阳台的栏杆上，积了薄薄一层。林姝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她的掌心很快融化，变成一滴冰凉的水珠。
她忽然想起沈翊宸曾说过，雪是冬天的信笺，每一片雪花都写着思念。那时她还不信，现在却觉得，或许真的是这样。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回忆，就像这雪花一样，虽然短暂，却曾真实地温暖过她的生命。
林姝转身回到客厅，将那个装着旧物的纸箱重新放回书架底层，轻轻关上了柜门。她知道，有些回忆或许永远无法忘记，但她也明白，她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就像那些旧物，它们承载着过去，却也提醒着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点开了和闺蜜苏晓的聊天框，输入了一行字：“明天有空吗？想和你聊聊。”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林姝忽然觉得，心里的闷意好像消散了一些。窗外的雪还在继续下，但她知道，等雪停了，阳光总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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