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错愕,这次她表现良好,在一瞬的迟疑后,她接过他递来的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橘子汽水酸中带甜,细小而丰富的气泡在舌尖跳舞,带来奇妙的口感。
林乐施第一次喝汽水,是在楼下茶餐厅,漂亮的橘色,装在细长的玻璃瓶里,要用起子,像开啤酒一样打开,插上吸管,深深地吸一口——
她闭上眼睛,差点把汽水喷出来。
好痛!她捂住嘴,整张小脸皱起来,感觉有好多小小的牙齿在咬她的舌头。
哥哥在她旁边笑出来,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汽水,问她,“好喝吗?”
“疼。”她辣出眼泪。
“那还喝吗?”
想了想,她点头:“好甜的!”
他摸摸她的头,把吸管送进她嘴里。
五岁的林乐施开始朦胧的意识到,原来甜与痛,两种极致的感受,可以那么相近,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
如果不想感受疼痛,最好不要放任自己沉溺在甜味中。
“谢谢。”她绕过他,从岛台的另一边离开,回到饭桌上。
谢祖豪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
道谢后,她坐下,谢祖豪凑过来小声问:“林老师,我的水呢?”
她一怔,水?好像在林奕庭那儿,她给错人了。
就在这时,林奕庭信步走进来,拿着那瓶水,看上去他已经喝过了。
走到谢祖豪旁边,他说:“要喝水自己去拿。”
谢祖豪抬起头,眼前一亮:“还以为你不来!”他站起身,朝林奕庭张开双臂,后者熟练地躲开,不客气地拉开他的椅子,直接坐下。
等谢祖豪拿水回来,发现座位被占,也只是笑一笑,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看来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这样一来,林奕庭就坐在了她的左边。
林乐施不看他,专心吃东西,偶尔和今晚认识的新朋友聊天。
她记性好,很快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愿意聊的话题,她畅所欲言,不愿意聊,她点到为止,或者干脆笑笑。
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上大学之后,她经常需要跟陌生人打交道,早已不会怯场。
郑思雯说,林乐施天生有讨人喜欢的本事,要是笑一笑,更是无人能抗拒。
这话有友情滤镜的成分在,林乐施却不否认,从小到大,她的确很容易收获别人的善意。
但是,还不及身边这位先生。
从他落座,无形中便成为今晚的焦点,林乐施冷眼旁观,能察觉到多少目光和关注落在他身上。
刚才谢祖豪介绍过,他们都是大学同学,有几个是海城人,另几个是来海城工作或创业。
只是同学,难怪,他们和林奕庭并不熟络,他来之前,都叫嚷着他怎么能迟到,他来了,多是跟他寒暄客套的,没人质问他怎么来这么迟。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个一头漂亮卷发,气质独特的女人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几次约你都不成。”
林奕庭:“公司事忙,还在适应这边的节奏。”
另一人插话进来:“你还要适应?听说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林奕庭淡淡一笑:“听谁说的?”
他锐利的眼风扫到谢祖豪,这种事,肯定是他说出去的,谢祖豪睁着无辜的蓝眼睛,认为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这本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林奕庭曾在海城生活过,半路才被接回家族培养。
他正式继承家业之前,家族内有一些反对的声音,隐晦,却很尖锐,诟病他的出身有问题。
具体问题是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哪怕他跟林奕庭已算亲厚,也从没听他说过从前的往事。
林乐施忽然觉得好笑,她先前评价他们与他不熟,其实最不熟的是她自己。
桌上九个人,只有她还没找他说过话。
她转向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直到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她朝他浅浅一笑:“原来林先生在海城住过,难怪你的中文这么好。”
“林小姐过奖了。”
林乐施:“不知你以前住在哪一区?”
她身体迫近,目光紧追。
明亮的落地窗映着她的脸,笑容甜美,掩饰藏在她内心那只野生动物,瞄准猎物的喉咙,伺机而动,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他看着她,眼神和语气与对待旁人没有区别:“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竟然敢不记得。
玻璃上那张脸似乎闪过一瞬的狰狞。
哥哥,你太过分了。
她温柔而惨淡地笑着,在桌子底下,精准地踩上男人的鞋,用力,希望让他感受到痛。
她怎会不知道自己幼稚?只不过,她更后悔自己今天没穿高跟鞋。
平底鞋的杀伤力始终有限,不够解恨。
可林奕庭好似没有感觉,他不动,由着她踩,好像她无聊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伎俩,他宽容她,也漠视她,对她发起的进攻不屑一顾。
这闹剧场无人察觉,无人伤亡,亦无人胜出。
就连离他们最近的人都无知无觉。谢祖豪发觉林奕庭忽然沉默得异常,以为是刚才的话题惹他不快,他转话道:“Baverly的婚礼,你们都去吗?”
“当然去,他们十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你们不去?”
“我们去是去,林奕庭呢?”
谢祖豪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对,我怎么忘了?”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望向林奕庭,笑问,“你受邀参加校庆演讲,已经定了?”
林奕庭:“还没有,得看下个月的行程。”
他对大家说:“要是下个月去不了婚礼,麻烦你们帮我送上祝福。”
这些话题,他们是用英文讲的,林乐施通通能听懂,却无法参与,那是与她无关的,属于他的另一个世界,提醒着她,他们之间横亘着八年的空白,是多少的重逢也抹不掉的。
忽然很难受,她抬开脚,放过他。
心绪不宁,她拿出手机,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很遗憾,没有重要的事,她没有理由逼自己离开这里。
有一个人的消息,不知道算不算急事。
梁嘉严:【某人说好的周末请我吃饭,人呢?】
梁嘉严:【我该不会遇到诈骗了吧?】
林乐施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不确定,是否要为了一个让她不开心的聚会,而让自己被扣上诈骗犯的帽子。
这时,旁边的金发女生忽然向她搭话:“林小姐是还在念书吗?”
她刚才来得迟,错过了谢祖豪介绍林乐施的环节。
林乐施:“我在海大。”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学生气有那么重?
女生点点头,好奇地追问:“我猜也是,你跟Edwin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林乐施说完才发觉不对,女生眼里闪着八卦之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而她的回答无疑是让误会加深。
这可有点尴尬,她看向谢祖豪,他的客人,关于他的误会,不如由他来负责澄清?
然而开口的却不是谢祖豪。
“林小姐只是他的中文老师。”
林乐施看向林奕庭,再三确认,刚才的话真是他说的。
金发女捂住嘴,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她碰了碰林乐施,“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林乐施意识到,她该笑一笑,或者说点什么。
可是笑不出,那句话好像被人按下重播键,一遍遍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她拼命想把林奕庭的声音赶出去,无意中却调高音量。
她不开心,可能是因为想到了从前的事。
分开的那天,林奕庭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一天……
林乐施举起酒杯,笑盈盈望着林奕庭,“林先生好像很擅长用 ‘只是 ’造句。”
她告诉自己要理智,到此为止,在她做过过分的事,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赶紧站起来,想个借口向谢祖豪告辞。
他和她轻轻碰杯,“叮”地清脆一声,酒红色的光波在他眼中晃动,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今晚的酒是一个客人带来的,据说是瓶好酒,年份口味俱佳,她却品尝不出任何美味。
液体经过喉咙流入微微抽搐的胃,有点苦涩。
“我知道了!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谢祖豪站起来大声提议,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紧张。
“在场的各位都在学中文,来玩个小游戏,用中文词造句,三秒钟内作答,输的人喝酒。”
酒桌小游戏,喜闻乐见的环节,众人连声迎合,没一个人反对。
作为全场中文最好——至少是和某人并列第一的林乐施,她主动举起手:“我没问题,只不过要我一起参加,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林奕庭垂下眼帘,无声地笑了笑。
谢祖豪差点忘了这一出,他想了想,突然坏笑:“的确不公平,不如小林老师来当评委,兼出题人,要是我们全都过关,你自罚一杯,怎么样?”
林奕庭放下酒杯,碰上了餐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冷硬的眉眼垂着,像是有些倦了。
“好啊。”林乐施朝众人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各位,为了不喝酒,我只能努力为难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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