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庭皱起眉:“你去找他了?”
重点是这个吗?林乐施重复:“他不会带走哥哥,所以你不用离开家。”
少年看着她,良久,忽然轻轻地笑了:“他当然不会带走我。”
昏暗光线中,他的笑晦涩不明,让她看不懂。
“哥哥不高兴吗?”林乐施有些紧张,目光摇晃如风中残烛。
他轻描淡写:“高兴,快回去吧。”
分别总是让人难过。林乐施插进钥匙,拧开门锁,她想说,她另配了一把钥匙,给哥哥的,可她忽然觉得,他不会要。
为什么明明事情解决了,她还是这么不安呢。
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一阵混着酒精和呕吐物的浓烈恶臭迎面袭来,林乐施被熏得闭上眼。
下一刻,林奕庭捂住她的眼睛,语气严肃:“不要看。”
可是,她好像已经看到了。
视线捕捉到的最后一幕,有浓艳的血色,倒在地上的女人,和不知从哪里反射的冰冷光线。
“哥哥,怎么了?”她的眼皮在颤抖,咬住嘴唇。
林奕庭说:“没事。”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的警报声划破街巷寂静的上空,医护人员进家里,将林君敏抬上担架。
上下楼邻居被吵醒,隔壁阿婶拉着林乐施说:“是不是你妈妈出事了?我听见你家好大的声音,你妈一直哭,还摔酒瓶,喊你的名字。”
林乐施心乱如麻,要跟着上救护车。
“你不要去,”林奕庭把她交给阿婶,“可以拜托您照顾施施两天吗?”
阿婶答应得很干脆,不干脆的,是林乐施。
“我要跟去。”她扯着林奕庭的袖子不肯放。
阿婶劝她:“不要跟去,现在乱糟糟,你去了也没用,有什么情况你哥会处理的。”
那一晚上,林乐施和阿婶家的姐姐挤在一张床上,姐姐安慰她没事,林乐施点点头,忍住一直没哭,内心无比煎熬。
她睡不着,紧紧闭着眼睛,环抱着双臂,心底深处的恐惧无形膨胀,像只阴森的鬼,一路追杀她。
只能相信他们的安慰。
母亲不会有事,很快会出院,哥哥也一起回家。
可是自家客厅地上凌乱的血色,经由视网膜,深深烙入她的大脑皮层,像一道不详的诅咒。
她做了一整夜梦,醒来,枕头都哭湿了。
邻居姐姐推醒她。
“哥哥?”林乐施下意识抱住她手臂。
姐姐说:“快起来,你哥哥回来了。”
林乐施立刻坐起来,穿衣服起床。
她家大门敞开着,哥哥在客厅里,看见她,招招手:“快去洗漱,给你买了早饭。”
他朝她笑着,眉眼温和,只是稍微有些疲倦。
客厅已经打扫干净,窗帘拉开,阳光透亮,吹进来的风冷冽而清新,她仍能闻到消毒水洁净的气味。
昨晚,林奕庭从她手里拿走了钥匙,那时她没有细想。
原来哥哥是怕她独自回家,又看到那可怕的一幕。
睡了整晚,神经却一刻没有放松,林乐施走过去,握住哥哥的手,靠在他身上,心渐渐静下来。
“妈妈怎么样了?”她问。
下午,林奕庭带林乐施去医院。
隔着一层玻璃,林乐施看见躺在ICU病床上的林君敏。
她戴着呼吸机,嘴里插着饲管,看着像是陷入一场不会醒来的睡梦。
ICU病房每周只能探视三次,最多半小时时间,只能隔着窗户。
她抬起手,轻轻贴在玻璃上,即使是这样,也感觉不到里面的温度。
病房很大,有将近十个人,他们看起来像是被困在鱼缸里,不会游动的金鱼。
林乐施好害怕母亲不再醒来。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见不到一张快乐的面孔,每张脸都死气沉沉,疲惫又麻木。
没多久,林奕庭从医生值班室出来,关文斌跟在身边。
她冲他们跑过去,直接跑到林奕庭面前才停下:“妈妈怎么样?她什么时候能醒?”
林奕庭摇摇头:“还不清楚,我先带你回家。”
“对,施施先跟着哥哥回家,医院这里有什么事我会照应的。”关文斌说。
林乐施无言地点点头。
自从知道她不是关文斌的女儿,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爸爸这个词本就陌生,现在更是叫不出口。
走出医院,林乐施紧紧牵着哥哥的手。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即使是她也能看出来,关文斌对母亲不念任何旧情。
林奕庭:“昨晚需要他签字,所以叫他过来了,他们还没离婚,有义务照顾她。”
其实ICU病房不让家属进去,关文斌不必照顾什么,他只是守在医院,有事情就联络林奕庭。
母亲不在,家里只剩林乐施和林奕庭。
他只给林乐施请了一天假,之后要她照常去上学,而他则每天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里,还要买菜做饭,晚上和林乐施一起写功课,给她讲题。
邻居阿婶怕他辛苦,提议让他们放学后去她家吃饭。
林奕庭笑着婉拒:“不辛苦,我放学早,施施又正在长身体,我想给她补点营养。”
林乐施在背后揪他衣服,不让他再说。
到家后,她垮着脸抱怨:“哥哥真是的,总是拿我当小孩子。”
林奕庭不说话,伸手比了比她的脑袋。
无声胜有声。
林乐施顿时红了脸,像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猫:“好啊,哥哥笑话我矮。”
“不想当小矮子,就好好吃饭,施施会长高的。”
林奕庭拉着她站到墙边,用铅笔沿着她发顶划下一道。
从小开始,这面墙记录他们的身高,和见证他们的成长,有时林乐施觉得,比起父母,这面墙更像是一位长者,沉默而宽和。
上次划身高线是半年前,她已长高一大截。
林乐施仰着头看哥哥,她离他还是好远。
“哥哥也量。”她从林奕庭手里抽出铅笔,跃跃欲试。
以她的个子,当然办不到这件事,她指挥林奕庭搬来椅子,站上去,比着他的头顶,重重地划下一道。
她视线往下,看见少年眉眼安静,微垂的嘴角似乎心事重重。
心里忽地跳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下一次再量身高,不知是什么时候。
四下阒静无人,只有呼吸声起伏交错,林乐施双手捧住哥哥的脸,叹息:“哥哥不要不高兴,我会乖。”
林奕庭愣了一下,笑了笑,抱她下来。
和上次的身高线对比,竟然没太多差距,她在长高,林奕庭也在长高,他从来不肯等等她,连出生,都要她落后五年。
她在想,要是有下一世,她要比林奕庭早来这个世界,换她来照顾他。
“哥哥够高了,别再长了,不然迟早戳破天花板,楼上要找我们赔钱。”林乐施酸溜溜的。
林奕庭忍住笑:“好,我答应你不再长,你要多吃饭,争取早日超过哥哥。”
“吃太多会发胖。”林乐施掐掐自己肉感的脸,听说这叫婴儿肥,她很不喜欢。
林奕庭:“你还不到考虑身材的年纪。”
晚饭是林乐施点的菜,菠萝炒饭,糖醋里脊,砂锅鲈鱼煲,清炒芥兰。
林乐施嘴上喊着怕胖,其实吃得最多,感觉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哥哥喂胖。
晚上,他们一起在房间写作业。
林奕庭总是能很快写完,他从抽屉里,把林乐施这段时间的作业和卷子找出来,给她讲题。
偶尔她犯懒,不想思考,他会轻轻敲她脑袋,无论她撒娇卖惨都没用。
这种时候,林奕庭就是严厉的兄长。
几天以后,他整理出一整本的错题集,再将他之前的各科笔记拿给她,叮嘱她要认真学习。
“我很认真,我上次考试英文拿了第一。”林乐施不服气。
谈学习的时候,林奕庭脸上少见笑意,连夸奖都很矜持:“是,很棒,但是你的口语一般,需要多练习。”
林乐施噘着嘴,把笔扔桌上:“哥哥对我太苛刻!”
林奕庭不急不恼,把笔捡回来,塞进她手里,“希望你以后对自己也能这么严苛,你对世界的认识够多,才能活得轻松。”
“有哥哥管教,我想放松都难。”林乐施小声顶嘴。
他没说话,她以为他没听见,半晌,才听见他说:“你要学会靠自己。”
林乐施眼皮重重地一跳,歪头看他,道理她都懂,可她不爱听哥哥说这种话。
圆圆和乎乎在水缸中嬉戏,它们的世界不需要太大。
隔着玻璃,林乐施伸出手指触碰金鱼,水波悠悠荡开,她乱糟糟的心平静下来。
林奕庭也凑过来看。
他观察了一会儿,皱起眉问:“它们总是这样吗?”
“嗯?”林乐施看一眼,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个礼拜开始的。”
两只鱼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爱往过滤器和鱼缸的缝隙处钻,她以为它们只是贪玩,可见哥哥神色不对,她也紧张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林奕庭拍了视频,第二天拿去找卖金鱼的老板问,老板也不明所以,最后他带回来新的过滤器,换掉旧的。
“这样就没事了吗?”林乐施望着哥哥,想找他要一个答案。
金鱼会没事,母亲也会没事的,对吗?
林奕庭低低地“嗯”了声,模糊得像清晨的雾。
他给了她保证,却没有给她心安。
一周了,林君敏还没醒来。
林乐施偷偷用手机查,药物中毒可大可小,轻症用解毒剂可以治疗,严重的需要血液透析,甚至需要更换器官。
还好,母亲没有严重到需要换肝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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