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静姝的手指紧扣勃朗宁的枪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放慢脚步,假装整理鞋跟,眼角余光扫向身后——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迅速闪进巷口。
不是错觉,确实有人跟踪。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沈静姝加快脚步。前方路口有个香烟摊,摊主是福伯的老友。她刚要向那边跑去,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两个人,一左一右夹住了她。
“沈小姐,周副官有请。”左边穿灰布衫的男子低声道,腰间鼓起一块,明显是枪。
沈静姝的拇指悄悄拨开手枪保险:“周副官找我,为何不白天到店里?”
“情况特殊。”右边的人冷笑,“程参谋也在等着呢。”
程景珩?沈静姝心头一紧。
这是个陷阱,但若程景珩真落在他们手里…
“带路吧。”她强作镇定。
两人领着她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房子。门开处,周副官那张阴鸷的脸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
“沈小姐,久仰。”他做了个夸张的请进手势,“深夜相邀,实在抱歉。”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程景珩不在。沈静姝的心沉了下去,手却更紧地握住包里的枪。
“程参谋呢?”
“急什么?”周副官点燃一支烟,“先看看这个。”
他推过一份文件,是军使署的公文,盖着大红印章:“程景珩涉嫌通共,即日停职审查。”
沈静姝眼前一黑。才分开不到两小时,程景珩就……
“不相信?”周副官狞笑,“他今天下午闯档案室偷机密文件,证据确凿。”
“你们陷害他!”话一出口沈静姝就后悔了。
周副官却大笑:“沈小姐果然知情!看来程参谋没少跟你说机密啊。”他凑近,烟臭扑面而来,“告诉我,他给你看了什么?名单?下毒证据?”
沈静姝咬紧牙关。
这是个圈套,周副官根本不确定程景珩掌握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硬。”周副官突然变脸,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父亲沈修远涉嫌通共,已经收押!”
沈静姝猛地站起,椅子哐当倒地:“什么?”
“别急,很快你们父女就能团聚了。”周副官阴笑,“除非…你交出《玉台新咏》里的名单。”
原来如此。
他们抓了父亲,陷害程景珩,都是为了那份“兰社”成员名单。
“我不知道什么名单。”她后退一步,“我要见我父亲。”
“这他妈由不得你!”周副官一挥手,两个壮汉上前要抓她手臂。
沈静姝迅速掏出手枪:“别过来!”
屋内瞬间剑拔弩张。
周副官眯起眼:“沈小姐会玩枪?程参谋教的?”他突然大笑,“呵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但你敢开枪吗?”
沈静姝的手在抖,但她牢牢记得程景珩的教导——手腕放松,三点一线。枪口对准周副官的胸口:“试试看。”
周副官的笑容僵住了。
对峙几秒后,他缓缓举手:“好,好。沈小姐请回。不过……”他阴森森地补充,“明日午时前不交名单,就等着给沈教授收尸吧。”
沈静姝倒退着出门,一踏出巷子就狂奔起来。她必须找到程景珩。
安全屋空无一人。沈府被监视。博古轩!程景珩说过那里有暗格……
沈静姝绕到古董店后门,用备用钥匙悄悄进去。黑暗中,她摸到柜台下的机关,暗格无声滑开——里面赫然是一把钥匙和字条:“霞飞路32号地下室。景珩。”
这正是上次文学沙龙的地点!
沈静姝抓起钥匙就往外跑,却在门口猛地刹住——店外有人影晃动。
她屏息从门缝观察,是两个穿军装的人在抽烟。周副官派人守住了这里!
后门也有动静。
沈静姝轻手轻脚退到里间,那里有个存放珍贵古籍的铁柜。她钻进去,刚拉上门,就听见前门被撬开的声音。
“搜仔细点!名单肯定藏在某本书里!”是周副官的声音。
手电光在店内扫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静姝蜷缩在铁柜里,大气不敢出。突然,一声巨响从店前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着火了!快救火!”
浓烟很快渗入铁柜。沈静姝呛得眼泪直流,不得不推开柜门。店内已浓烟滚滚,她趴在地上向门口爬去,却被一只手猛地拉住!
“嘘,是我。”
程景珩!他脸上抹着煤灰,眼睛在烟雾中亮得惊人。沈静姝几乎要哭出来,却被他捂住嘴:“后门走,快!”
两人弯腰穿过浓烟,从后巷溜出。程景珩拉着她一路狂奔,穿过几条小巷后,跳上一辆等候的汽车。
“开车!”程景珩对司机喊道。
沈静姝这才看清,开车的是陈墨!
汽车飞驰在夜色中,沈静姝终于喘过气来:“父亲被抓了!他们说……”
“我知道。”程景珩脸色阴沉,“周茂才设局抓了沈教授,又诱你入套。”
“那火……”
“调虎离山。”陈墨简短地说,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暗巷。
沈静姝转向程景珩:“你被停职了?”
“嗯。”程景珩苦笑,“擅闯档案室的罪名。”
“为什么要…冒险……”
“因为这个。”程景珩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施耐德和周茂才的合影,背后写着处决名单。”
照片上除了德文标注,还有一行小字:“程世昌、沈修远、李守常……”后面几个名字被血渍模糊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要杀父亲。”沈静姝
声音发抖。
“不止。”程景珩指向照片角落的日期,“民国六年六月十五。”
程父被捕是六月初十……这意味着处决决定在程父被捕前就做好了!沈静姝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抓的是谁,只要是'兰社'核心……”
“正是。”程景珩眼神痛苦,“先父是代沈教授赴死。而今天,历史重演。”
汽车停在霞飞路32号。
三人迅速进入地下室,这里比想象中宽敞,摆满了书和药品。许明远正在整理文件,见他们进来,立刻上前:“沈小姐!你没事太好了!”
沈静姝惊讶地看着他吊着绷带的手臂:“你的伤……”
“没事,陈大夫医术高明。”许明远微笑,却掩不住眼中的忧虑,“情况不妙,周茂才下令明天处决沈教授。”
“什么?”沈静姝双腿一软,程景珩及时扶住她。
“别怕,我们有计划。”他引她到桌前,摊开一张地图,“这是军使署看守所,沈教授关在这里。”
沈静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怎么救?”
“明天上午九点,周茂才会提审沈教授。”程景珩指着地图上一条路线,“我们在这里伏击。”
“太危险了!那里是军管区!”
“所以需要你帮忙。”程景珩直视她的眼睛,“周茂才想要名单,你就假装要交换。”
沈静姝瞬间明白了:“调虎离山…”
“对。你去约周茂才在咖啡馆见面,拖住他。”程景珩指向地图另一侧,“我和陈墨趁机救人。”
“那我父亲……”
“许明远会带沈教授直接去码头,有船等着。”程景珩说完,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发白。
“你受伤了?”沈静姝这才注意到他左肩有血迹渗出。
“小伤。”程景珩轻描淡写,但陈墨已经拿着医药箱过来。
“子弹擦伤,没及时处理。”陈墨冷着脸拆开染血的绷带,“再拖就感染了。”
沈静姝心疼地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什么时候中的枪?”
“档案室。”程景珩咬牙忍痛,“没想到周茂才装了警报。”
陈墨清理伤口的动作干脆利落,但程景珩仍疼得额头冒汗。沈静姝忍不住上前帮忙,接过纱布轻轻按压。
“为什么冒险去档案室?”她小声问。
程景珩抬眼看她,目光灼灼:“为了证明沈教授的清白。”
这句话击中了沈静姝。
她手上动作一顿,眼泪终于落下。程景珩不顾自身安危,就为了洗刷父亲在他心中的嫌疑……而她曾一度怀疑他的动机。
“对不起……”她哽咽道。
程景珩用没受伤的手轻拭她的泪:“不必。我们扯平了。”
陈墨清完伤口,和许明远借口去准备药品,将空间留给他们。
昏暗的灯光下,沈静姝小心地为程景珩包扎,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景珩…你父亲的事…”
“我查清了。”程景珩声音低沉,“先父知道必死,仍自愿顶替沈教授。他们是生死之交,更是同志。”
沈静姝的泪滴在绷带上:“父亲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中。”
“不必愧疚。”程景珩握住她的手,“兰社的精神就是舍生取义。若换作沈教授,也会如此。”
这句话让沈静姝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程景珩僵硬了一瞬,随即紧紧回抱,下巴抵在她发顶。
“我们会救出沈教授。”他承诺道,“一定。”
沈静姝抬头,正好迎上他低头凝视的目光。两人呼吸交融,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许明远冲进来,“周茂才改了计划,提前处决!就在今晚子时!”
程景珩猛地站起:“什么时候的消息?”
“刚接到内线电话,还有两小时!”许明远急道,“看守所增派了一个排的兵力!”
沈静姝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程景珩迅速查看怀表:“计划提前。沈小姐,你还能执行吗?”
“能!”沈静姝强迫自己冷静,“但我需要一样东西……名单。”
程景珩从暗格取出一个铁盒:“《玉台新咏》的夹层在这里。但这不是真名单,是我伪造的。”
“真的呢?”
“已经转移。”程景珩将铁盒交给她,“拿这个当诱饵,务必小心。周茂才阴险狡诈…”
“我知道。”沈静姝深吸一口气,“你们也小心。”
陈墨已经准备好医药包和武器。许明远递给沈静姝一个小瓶:“必要时喝下,能装病拖延时间。”
程景珩最后检查了手枪,突然将沈静姝拉到一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全自己最重要。”
“你也是。”沈静姝鼓起勇气,快速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平安回来。”
程景珩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恢复坚定:“一定。”
夜色如墨,四人分头行动。
沈静姝抱着铁盒走向约定地点,心跳如雷。她不知道这个危险的计划能否成功,不知道父亲和程景珩能否平安,只知道——今夜过后,一切都将不同。
而此刻,在军使署阴暗的牢房里,沈修远正对着铁窗外的残月,轻声吟诵:“人生自古谁无死……”
看文愉快[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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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烈火试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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