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客房,热气一股一股泛上来,克莱恩又冷又热,全乎脸埋在被子里。
罗莎蒙德人在哪儿?她不是去拿饭了吗?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跟没这回事似的?
就在这沉寂,克莱恩快晕过去的时候,一声又一声敲门声响起,他只好道:“进来。”
男侍推门而入,“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呢?想不想吃点什么?”
男侍将一杯温水搁至床头,又向克莱恩递来一份菜单。
菜单上有白灼虾、猪腿、豆汤、土耳其奶酪……
克莱恩呼吸很重,眼睛也晕,他把菜单扔回给了男侍,显然不想多看,“问我太太。”
男侍接到了,“好的,先生,您太太现在在哪儿呢?”
克莱恩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搭理罗莎蒙德,只是心里不免有些纳闷,他彻彻底底闷住脑袋,“总之,肯定就在船上。要是不在船上,我也没办法了。”
“好吧,先生。”男侍轻轻带上门,正准备离开,被窝里又窜出一句瓮声瓮气的“先给我拿些威士忌。”
“好的,先生。”男侍很快转身。
同一时刻,穆齐尔和罗莎蒙德正在看一位昆虫爱好者展示他的标本箱,神秘、不可思议,罗莎蒙德看着看着还有点害怕,但瞧见身旁的穆齐尔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而生出一种奇妙的好胜心,非得要一起看个完全,就这样,一只接着一只,形状色彩愈发诡异。
罗莎蒙德一直紧紧地抿住嘴唇,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微微起伏。
身在注视焦点中的穆齐尔不可能毫无感觉,这位上校的心里此时只有一句话在横冲直撞——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艾琳犹如雪片一般吹进了舱内,她一路踢踏着细碎的舞步,罗莎蒙德瞧见她头顶上的花呢帽,帽子两边还插着两簇金雀花。
艾琳逮到了穆齐尔,欣喜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是躲在这儿来了。”
穆齐尔正欲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艾琳轻轻地拍了拍手臂,制止住了他,“不,不,上校大人。”
艾琳眼珠子往后一瞥,似乎是在引诱他看向某人。
穆齐尔脸色微动。
艾琳轻笑了一声,两臂展开,又收拢乖巧坐好,俏皮地朝穆齐尔眨眨眼,“我可不可以就打搅一小会儿。”
穆齐尔微微颔首,非常轻快地点了点头,快到几乎可以忽略。
艾琳左顾右看,对着旁边的罗莎蒙德说道:“上帝保佑,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可以给你家可怜的先生带过去。”
她递过去一包膏贴。
“太好啦,真是太谢谢你啦!”罗莎蒙德脸上洋溢着的真挚的感激之情让穆齐尔顿觉十分刺眼。
艾琳两臂无拘无束地高高扬起又飞快落下,眼睛眯起来,“你只要一贴上去,哇,那效果显著堪比奇效!我向你保证,顶多明早他就一定会好起来!”
穆齐尔安静地看着罗莎蒙德,后者正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艾琳的“夸大其词”。
他心中骤然升起一种想法:他要蒙上罗莎蒙德看其他人的眼睛。
艾琳说着,手肘撑在桌面,用越来越亮的眼睛在穆齐尔和罗莎蒙德之间流转,真是奇怪呵,这两人居然还能聊起来。
她又看向罗莎蒙德,两手比划着,捧出个半椭圆形,在场两人还没说什么,她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脸,脸啦,贴在脸上就好。”
罗莎蒙德又一次道了声谢谢。
艾琳挥挥手,“我一直随着带着,就为了那些不太走运的、可怜的人。”
罗莎蒙德若有所思。
艾琳身子微微偏向穆齐尔,“假如我们大家都经常这么做,世界肯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是,我想是,”穆齐尔双手叠成塔状,拱着,翘眼瞧着艾琳,微微笑着,“我想我打搅别人打搅得还不够。”
艾琳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她出手犹如闪电,拍了拍穆齐尔衣襟,“反正都闲来无事。”
穆齐尔神色倒是很平静。
罗莎蒙德自觉在这两人之间也插不上什么话,遂也就没说什么了。她这一静,穆齐尔呼吸更缓、死气沉沉了。
还是艾琳兴致盎然,“要不咱们现在打桥牌,如何?”
穆齐尔没有评价,跳过艾琳,问她身后的罗莎蒙德,“你要玩嘛?”
罗莎蒙德犹豫了两秒,“都可以。”
就是这两秒让穆齐尔直接从椅子站了起来,“对不起了,艾琳,我想带索利曼夫人到外面吹吹风。”
罗莎蒙德让带了起来,悄么息低头瞥了一眼艾琳。
穆齐尔伸出手,颔首示意,“走吧,没事,听我的。”
艾琳看着前后走出船舱的两人,慢慢将桌上的桥牌扫回,脸色相当意味深长,果然,一个勇猛、强壮、机灵又体贴的男人,真是女人完美的保护神啊。
不过有她的神药在,届时罗莎蒙德的老公醒来了,好起来了,可怜的上校可就要沦为背景板了,那么一个贤良温柔的女人怎么会不顾自己的丈夫,而去青睐一个外来的男人呢?
*
夜色浓重,船舷边上挂着几盏小灯,昏黄的灯照着船舱,在“散步”这件事上,穆齐尔更是其中翘楚,跟他走在一块儿,心里总是感到某种隐约的期望、或是安宁。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到主甲板上,罗莎蒙德对着摇曳的灯光望了一会儿。
“想不想看我们乘过的游轮?”穆齐尔突然出声。
罗莎蒙德闻言,转身顺着声音远远望去,上空桅桁都已经没入昏暗夜色中,微弱的灯光又从船舷窗孔里扔出来,打在甲板上,玄黑游轮跟天贴在了一起,又跟海贴在了一起。
“上校大人,”罗莎蒙德开口唤道,就见他脸色一凛,“怎么了?”
“没事,”穆齐尔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疏远了,这儿没有上校。”
罗莎蒙德:“是嘛?”
穆齐尔点头,“一点儿也没错。”
“穆齐尔。”罗莎蒙德轻声道。
穆齐尔脸上明显高兴了几分,“就让上校,永远不见,这样更好。穆齐尔,只是一个人而已。”
其大无比的浪围攻一艘勇猛精进的游轮……勇猛、强壮、机灵又体贴,罗莎蒙德忽然有点晃神,浪有点卧下来了,但穆齐尔还站在她身后,他的眼中仍然流露出和善近人的神色。
又一道巨浪打在船边,罗莎蒙德一个踉跄,沉稳的穆齐尔默不作声张开双臂,温和地容纳了归港的海燕,他眼中近乎过分的亲近。
罗莎蒙德看了他好一会儿,穆齐尔只是道:“饿了嘛?船上不那么讲究吃喝,也只有一道鱼排可以勉强入腹,特别是鱼身腰部割下来的那块肉,末梢渐趋细小,入口如霜花般融化,可口之极。”
罗莎蒙德似乎忘记自己现在是他怀里,“你喜欢吃?”
穆齐尔双臂收拢,叹谓一声,“实在喜欢得很。”
两盏灯照着,风狼吞虎咽两人,同时两人的心脏只相差几寸了,罗莎蒙德倏然被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她分不清声音来自那里,只是心头隐约觉得危险,像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在提醒她。
“回去吧,”她对着眼前的男人说,挣脱出了他怀抱,“我们回去吧。”
她没敢再看他一眼,没敢再看那道俯视里的渴望。
沿着船舷边走,绕过船下舱,走过黑黝黝阴森森的风,终于走到了罗莎蒙德的房舱前,哦,不只是她的。
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罗莎蒙德走得更近了一些,更靠近门,她看前看后看左看右,哪哪都看,就是没有看穆齐尔,双手朝天一翻,似乎难以说,“我想我也该说再见了。”
穆齐尔眸光滚了滚,犹如一场烟雾,他左手贴在自己腹部,“还好嘛?”
罗莎蒙德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她还顾不上他贴得如此之近,同样顾不上他那双如珠宝般的眼睛,只是点了点头,飞快地开门进去了。
穆齐尔从兜里翻出雪茄盒,抽出一支,含在唇间迟迟没有点,他就站在那儿,双腿更岔开站着,底盘更稳重了一些,好像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底气还是什么似的。
*
克莱恩脸压在枕头上,还在昏昏欲睡。
罗莎蒙德拨开他脑袋,探了一下他额头,还好,没有烧起来。
“克莱恩?”她压住他被子角落,轻声问道:“你吃晚饭了嘛?”
“什么晚饭?”克莱恩没有睁眼,嘴唇动了动,嘟嘟囔囔,“晚饭吃什么啊,罗莎蒙德。”
男侍是忘了还是还没送过来?
“那吃点红肉吧,补充点铁,”罗莎蒙德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白汗,“再来一杯牛奶,怎么样?”
克莱恩眼皮颤颤巍巍,好一会儿才睁开,他看见了她,像是心里不大痛快一样,举起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戳完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罗莎蒙德:“……”
“那换白肉?怎么样?”她猜测地问道。
克莱恩手收回了,同时侧过脑袋,整张身子就这么弓起来,“我最讨厌白肉了!”
态度相当果断坚决,都顾不上还在恼她。
“好好好,”罗莎蒙德相当有耐心地哄着,“那你不吃,就不吃罢。”
“你也不准吃!”克莱恩道,可谓是相当霸道了。
*欧美人将牛羊猪肉称为红肉,鸡鱼肉称之为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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