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这天,明朗很是兴奋,因为他成年了,可以找正式的工作了,只要他努力,就能给小鱼更好的生活,有了多余的钱,还能给小鱼找间学校,让他去上学。
想到自己还没办身份证,明朗专程回了趟福利院,拿到了自己的户口证明,然后去派出所户籍科办了身份证。
拿着身份证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重生了。
走出派出所时,他无意间在招贴栏上看到了一张寻人启事,上面寻找的人正是小鱼。
但联系人的名字不是小鱼的舅舅陆星波,而是一个叫陆星兰的。
这名字一看就知道跟陆星波有关系,明朗想到了,这人应该是小鱼的母亲。
想到陆星兰那么坚决地遗弃小鱼,明朗很是生气,转身就走了。
但他走出去一段路,又折返了回来,他琢磨着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所有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的,也许真相跟自己想得不一样,陆星兰离家出走,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把电话号码抄下来,决定回去问问小鱼的意见再做定夺。
两年前,明朗身高已经180了,小鱼也长高了很多,两个人已经睡不下河边的水泥管子了,被迫搬到了垃圾场旁边的铁皮房。
铁皮房是垃圾场老板盖的,那垃圾场老板五十多岁,是个老光棍,平日里对他们兄弟还算照顾,房租收得很低,还会时不时拿些小零食给小鱼。
拿了身份证后,明朗很是兴奋,去农贸市场买了些好吃的,准备跟小鱼庆祝一下。
但等他回到铁皮屋时,并没在门口看到小鱼——平日里小鱼总是会在门口等他回家的。
明朗感觉不对,加快了脚步,他走到门外时,清晰地听到了小鱼的哭喊声。
明朗冲了进去,看到了那令他头皮发麻的画面——房东正准备对小鱼实施猥亵,裤子都脱了一半了,小鱼被他绑在小矮桌上,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
明朗感觉一股火焰从脚底直接烧到了头顶,那种愤怒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他抄起一把火钳就冲了上去。
由于过于愤怒,充了血的脑袋让他的肢体控制力失衡,砸下去的火钳并没打中房东的后脑,而是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失去了先发优势,明朗陷入了被动——房东虽然五十了,但平日里搬垃圾让他的身体很是壮硕。
房东看到双眼赤红要跟自己拼命的明朗,顺手抄起一把改锥,冲着明朗心口扎去。
幸好那改锥头不尖,房东下手的角度也不好,只是在明朗胸口划出一道很深的血口子,但并没扎进去。
浓重的血腥味似乎点燃了明朗的神经,他也完全适应了这种被肾上腺素控制的身体状态,一手反剪住房东,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砖头冲着房东的脑袋砸去。
仅仅一下,就那么一下,房东当场就死了。
明朗害怕极了,他把被困在小矮桌上的,已经昏厥过去的小鱼解下来,把他放在床上,用湿毛巾擦干了溅在小鱼身上的血渍。
边擦,明朗边哭,把小鱼擦干净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到附近的小卖部,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陆星兰的号码。
那女人听到明朗说自己有小鱼的下落,十分兴奋。这份兴奋让明朗松了口气——小鱼的妈妈果然还是爱他的。
明朗让陆星兰来接小鱼,立刻马上。电话那边当即就同意了。
谁知,出现的人不是什么陆星兰,而是陆星波。接电话的女人也不是小鱼的妈妈,而是陆星波的老婆。
遗弃小鱼多次的他们怎么会忽然好心开始到处找小鱼了?
很简单,就是为了钱。
贺锦文死后,贺德安的律师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陆星波家,要求接回陆星兰的儿子,陆星波这才得知自己亲手扔了一个摇钱树。
贺家的律师走后,他就开始满世界找小鱼了,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去一趟派出所查看情况。
看到眼前的陆星波,明朗十分后悔不该打这个电话。
陆星波看出了明朗的顾虑,不停地发誓赌咒,说自己会对小鱼好,让他过上好日子。
在陆星波的再三保证下,明朗还是把小鱼交了出去。他没有办法,自己马上要坐牢了,他不能让小鱼一个人继续流浪。
陆星波是个狡猾的成年人,自然是看出了明朗那边出了问题,他不想牵扯其中,立刻带着小鱼连夜去了滨湾的贺家——他觉得小鱼就是个麻烦,越快脱手变现越好。
陆星波带着小鱼去贺家认亲,贺德安当即找了人上门来搜集DNA,去做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没出来时,所有人都忐忑不安极了。
小鱼睁眼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很漂亮的房间里,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恐惧极了。他拒绝跟人说话,只是歇斯底里地拼命喊着“哥哥”。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确定小鱼就是贺家的亲孙子,贺德安按照约定给了陆星波一大笔钱。
此时小鱼依然吵闹个不停,不停地喊着“哥哥带我走”,贺德安让陆星波处理这个情况,陆星波告诉小鱼“你哥哥不要你了”,小鱼不信,挣扎着要回去找明朗。陆星波掏出一张明朗写的“诀别信”给小鱼。
小鱼认得明朗的字,那确实是明朗的笔迹,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不要你了,别找我。
这行字确实是明朗写的,他就是要让小鱼把自己忘了。
看明朗那封信后,小鱼不再吵闹,每天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那晚把小鱼交给陆星波后,明朗就去自首了。
他没有告诉警察自己打死房东的真正原因,他害怕牵扯到小鱼,害怕因为自己让小鱼再度面对那样不堪的回忆,那对小鱼来说将是严重的二次伤害。
因此,明朗从头到尾只说自己跟房东起了冲突,别的只字不提。
公益律师一直在引导他说实话——如果是防卫过当,见义勇为,结果可能甚至不用坐牢,可是明朗坚持就是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
警察那边也确实没查到半点其他证据,只能就此罢休,结了案。
明朗想坐牢,他想赎罪,为了这些年他犯下的所有过错,为了丢失的弟弟明亮,也为了死去的父母。
更加为了小鱼。
他不想小鱼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也不想小鱼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他希望小鱼把自己忘了。
电视上报道了明朗杀人案,陆星波看完电视后,捋清了来龙去脉——明朗杀人可能跟小鱼有关,所以明朗才那么急着把小鱼还给自己。
他把这个信息卖给了贺德安。
贺德安一听,立刻找人查了查,得知事情真相后,为了不牵连到孙子,贺德安立刻给小鱼改名换姓贺允川,换掉了小鱼所有的信息,甚至给陆星波全家买了房,给他们全都换了新的身份,让他们搬到了广州,想办法抹掉了陆家的全部痕迹。
与此同时,贺德安用最快的速度把已经换了身份的小鱼送到英国的顶尖寄宿学校。
他为什么要害养大了他的孙子的人?因为只有明朗坐牢了,他的孙子才能真正摆脱明朗。
他害怕他们之间保持联系,也害怕明朗在贺允川心中的地位过高。他不允许任何人控制他孙子,除了他自己。
最终,刚满十八岁的明朗因为过失杀人判了十年。
贺允川听完,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一方面是因为真相,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把当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他得了典型的应激性失忆,受的刺激太大,就选择性把自己受到猥亵的这段经历全忘了。
贺允川终于知道明朗胸口的伤疤是哪来的了,他是眼睁睁看着房东那把改锥扎下去的。
“所以,是你协助贺德安,让明朗坐了十年牢?”贺允川的声音冷得像带着冰碴。
“怎么能是我呢?”陆星波听到贺允川的判断,愣住了。
“如果你没有跟贺德安通风报信,警方就会查到我的头上,我就能证明明朗是见义勇为。他就不会坐牢。因为你,贺德安掌握先机,把我藏了起来,抹掉了我作为陆小鱼全部的痕迹,让警方即便有了蛛丝马迹,也根本找不到陆小鱼这个人!”贺允川影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对着陆星波吼道。
“不是,是明朗自己承认他杀人的啊,关我什么事啊。”陆星波依然尝试撇清关系。
“在我发疯之前,你最好快点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贺允川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表情实在骇人,看得陆星波浑身一紧,但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冲着贺允川说:“该说的我都说了,钱呢,你还没给我钱呢。”
“等着吧,你死了,我会烧给你的。”
贺允川说完话,招了招手,黑衣人一拥而上,把陆星波扔了出去,物理意义上的扔,几乎摔断了他的肋骨。
刘特助按照吩咐跟了出去,警告陆星波道,如果再出现在贺总面前,去他家骚扰的人,不会只是泼红油漆这么简单,他们有的是财力和精力跟他玩一辈子。
陆星波听完,彻底泄了气,他狼狈的样子被依然守在门外的陆星兰看到了,她冲上去哈哈大笑起来。
陆星波本就生气,揪着陆星兰就是一巴掌,陆星兰也不甘示弱,一脚上去,正好踹在了陆星波刚才那根着地的肋骨上。
俩人就这么厮打了起来,场面无比难看,最终被警察一起带走了。
送走这对恶心人的兄妹后,刘特助颤颤巍巍地凑上来,一脸欲言又止。
“说。”贺允川觉得自己现在什么真相都能面对了。
“老板,我刚刚才想起一件事,咱们被贺德安控制后,明先生曾经打过一个电话,让我帮忙通知你去海边,说他会在那里等你。”
“哪一天?”贺允川坐直了身子。
“12月22号。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生日惊喜。我当时被贺老爷子的人看着,不能多说,就应了一声,之后一直没见到您。再之后,我就忙忘了。”刘特助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他妈的怎么不明年再告诉我?”贺允川对着刘特助大吼道。
贺允川去了疗养院,他在贺德安的病床前坐下,在禁止吸烟的标志牌下点上一支烟。
“你早就知道明朗是养大我的人了是吗?”
贺德安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半圈。
“我会停掉你的康复训练,撤掉你的止疼泵,但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延续你的生命。”贺允川凑近了贺德安的耳边,低声道:
“我要你长命百岁,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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