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霜病愈后,对苏挽月愈发亲近,时常来锦墨院坐坐。锦墨院也因此多了几分生气。那支“秋水”笔被苏挽月珍重地收在案头,偶尔用之习字,笔锋流利,落纸云烟,确是一支好笔。沈清辞虽依旧忙碌,但偶尔回府用膳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如最初那般凝滞,偶尔能就着某些朝堂轶闻或书籍见解,简单交谈几句。
这日,宫中传来旨意,为庆贺边关大捷,特设宫宴,邀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入宫同乐。
这是苏挽月嫁入沈家后,首次以尚书令夫人的身份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柳氏特意将她叫去,细细叮嘱了一番宫规礼仪,又让管家备好了符合规制的礼服和头面。
赴宴当日,苏挽月身着蹙金绣鸾鸟衔枝的深青色命妇礼服,头戴珠翠花树冠,妆容精致,气质端庄华贵。当她从内室走出时,等候在外的沈清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惊艳。
马车轱辘,驶向皇城。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并肩而坐,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清浅的气息。苏挽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手心却因紧张而微微沁出薄汗。沈清辞察觉到了她的紧绷,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声音低沉:“不必紧张,跟在我身边即可。”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苏挽月微微颔首,心下稍安。
宫宴设在太极殿,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皇家气象。沈清辞作为皇帝倚重的权臣,一入场便吸引了众多目光,连带着他身边这位新任沈夫人,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苏挽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依礼觐见帝后,应对诸位命妇夫人的寒暄,举止从容,言谈有度,既不怯场,也不张扬,令人挑不出错处。
席间,丝竹管弦,歌舞升平。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一位与沈家不甚和睦的宗室郡王,许是饮多了酒,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沈清辞席前,语带挑衅:“沈尚书少年得志,深得圣心,真是令人羡慕。只是不知,沈尚书这般忙于国事,可还有闲暇……管教内眷?听闻尊夫人出身侯府,这高门贵女,性子怕是娇纵些,沈尚书可莫要太过纵容,失了规矩才好。”
这话语含沙射影,既暗指沈清辞倚仗权势,又贬低苏挽月可能恃宠而骄,可谓恶毒。
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柳氏坐在不远处,垂眸饮酒,恍若未闻。楚芸儿则掩口,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沈清辞面色一沉,手中酒杯轻轻放下,正要开口。却见身旁的苏挽月缓缓站起身,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目光清澈地看向那位郡王,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爷此言,挽月不敢苟同。夫君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此乃人臣本分,承蒙陛下信任,是沈家满门荣耀。挽月虽出身侯府,却自幼承祖母、母亲教诲,深知‘贤德’二字重于‘门第’。既入沈家门,自当恪守妇道,襄助夫君,勤俭持家,不敢有半分娇纵,更不敢因一己之私,损及夫君清誉与沈家声威。王爷关怀,挽月心领,只是这‘纵容失规’之说,实不知从何谈起,还请王爷明示。”
她语速平缓,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一番话既维护了沈清辞的颜面和忠诚,又表明了自己的品行和立场,将对方不怀好意的挑衅轻轻挡回,还反将一军,让对方“明示”到底何处失规。
那郡王被问得一噎,他本就是借酒撒疯,哪里真能指出什么,顿时面红耳赤,支吾难言。
席上众人见状,心中皆是对这位沈夫人高看了一眼。原以为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没想到竟有如此急智和胆识。
皇帝高坐龙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爱卿夫妇鹣鲽情深,沈夫人知书达理,乃是佳话。来人,赐沈夫人玉如意一柄,以彰其德。”
“谢陛下隆恩!”苏挽月与沈清辞一同谢恩。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坐回席位后,沈清辞侧首,看向身旁依旧姿态端庄、面色平静的苏挽月,低声道:“应对得很好。”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除了认可,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是欣赏?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触动?
苏挽月微微侧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头微跳,轻声道:“挽月只是据实而言,不敢堕了夫君威名。”
宫宴继续,丝竹再起。但经过方才一事,众人看向沈清辞与苏挽月的目光,已悄然改变。而沈清辞心中那道冰墙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这位妻子,并非需要他时刻庇护的菟丝花,而是足以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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