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安来到院中僻静处,沉声道:“朝云”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主子。”
“你立即出发,去码头迎接徐陵游徐太医。”李时安语速极快,“若是他有迟疑,便是'请',也要把他立刻'请'回来!”
“是,主子。”朝云没有任何多余疑问,起身欲走。
身后一道声音拦住了她的动作,“且慢。”是陈少恒走了多来,“徐太医从漠城而来,行程虽未明说,但若是赶时间,多半会选择旱路,沿官道往北或可寻。”
朝云请示般看了一眼李时安,在得到后者的肯定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瑶娘呕血的呻吟像一把钝刀刮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时安静静地立在廊檐下,红色的绸布随风扬起,落在她眼里,又仿佛变成了血一般的暗红色。
院里花草繁多,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李时安缓缓吐出一口气,企图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是明显她做不到,只觉心绪不宁,眼前的周遭事物逐渐模糊。
然后突然陷入了黑暗,是陈少恒拿手捂住了她的眼。于是李时安干脆闭上了眼,仍泪水落下。
手掌的濡湿和眼睫划过的微痒,让陈少恒心疼不已。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却略显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的低嚷。
李时安抬手推了推陈少恒,双眼恢复清明的同时,她看见朝云半推半搡地将徐陵游推了进来。
“轻点……姑奶奶!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暖阁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神情郁郁的沈逍见了徐陵游没有任何喜色,只是快步走到徐陵游身前,将人往肩上一扛,急匆匆进了暖阁。
徐陵游一句废话没有,暖阁又陷入了寂静。
院里,朝云并未如同往常退下,反倒立在廊下,目光沉沉看着李时安。
“可是有事?”李时安嗓音带着点哑,她清了清嗓子,“你说,阿恒不是外人。”
“九殿下也来了。”
李时安心头一凛,顿时千思万绪拧成了一根毛线,捋不出个所以然。
他来做什么?不应该在大理石受审么?
思绪还未整理清楚,院门阴影一闪,又一人迈了进来。
来人一身普通的青色锦袍,身形挺拔,眉宇间萦绕着舟车劳顿的疲惫,眼神锐利地扫过李时安,眉头狠狠一拧,眼中闪过极度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怨恨,还有一丝没来得及遮掩的杀意。
陈少恒何其敏锐,仅一瞬,他已然挡在李时安身前的身前,朝李霁点头示意,“九殿下。”
李霁仅仅丢给他一个眼神,意味深长地笑笑,走到另一边,“谁让你来的?”
陈少恒正要答,李霁只睨了他一眼,“没问你。”
李时安站在陈少恒身后,深陷李霁、徐陵游和沈逍居然彼此相识,况且看徐陵游和李霁同行,沈逍对徐陵游的态度,他们关系绝非寻常!她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其实,李霁和徐陵游相识倒也不奇怪。那奇怪的……便是沈逍此人,看似只是江南富商,最多与江湖有些牵连的男子,却与远在千里外的皇室相熟,他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呢?
闻言,李时安忌惮地看了一眼李霁,“父皇让我来的。倒是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大理寺容不下你了?”
李霁无视她犀利的眼神和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语气,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老实呆着。”
陈少恒将李时安牢牢护在身后,“九殿下慎言,永平公主此行为陛下授命,其中可没有这一说法。”
“陈少将军大可不必搬出父皇压我。”李霁没骨头似的靠在廊柱上,眼神倦怠地扫了一眼跟老母鸡护崽似的陈少恒,扯唇冷笑,“暂且不论我此行是谁授意,单凭我是她兄长这一点……”他说到这忽然顿了一下,目光错过陈少恒,落到李时安脸上,哑了言。
李时安岂会放过这个破绽,她扬声道:“你算什么兄长,谁知道太子哥哥禁足是不是你的把戏。”
因着她激烈的动作,李时安看见李霁身后还站着一位低眉顺目的侍女。那侍女身形窈窕,穿着素净,但是李时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苏婉。
李霁还真是去那里都带着她啊!眼下她更加确定他便是贺兰野身后的第三人。
私通外贼是何下场,李霁该是比自己清楚的。父皇待子女向来不错,但是作为天子,他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此前,只是因为在私宅发现了太子哥哥失窃的玉佩,当时就下令禁足东宫。
落到李霁这儿,怎么能……能堂而皇之地赴宴,和没事人一样?
难道真的同传言那般,因为他是舒妃的独子,所以溺爱至此么?
李霁闻言轻呵一声,不再言语。
廊下陷入了沉默,在场四人心思各异。
直到,沈逍再次打帘出来,他全副心神都在瑶娘身上,只哑然对李霁道:"情况紧急,九殿下恕沈某招待不周。园中已备下客房,请殿下先行歇息。"
李霁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带着苏婉沉默地退了出去。自有下人引他们去客房。
李时安顺着沈逍掀帘的动作,目光在瑶娘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心疼地慌忙移开。
徐陵游手指搭在瑶娘的腕脉上,凝神细察。
沈逍若有所思地冲李时安点了一下头,让开点空间供她进去。但是李时安只摇摇脑袋。
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碍事。
看着眼前的门帘放下,李时安挑眉看了一眼陈少恒。
"走吧!"陈少恒扯唇。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上李霁一行人,却见李霁并未直接回客房,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一座显然久无人居、略显荒凉的小院门外。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门扉,背影落寞。
李时安脚步一顿,扯着陈少恒悄然隐在一棵花树后。她探出头,觉得此时的李霁像一个渴望归家的游子。
恰好一个老仆经过,李时安状似无意地问:"老人家,这处院子似乎久未住人了?"
闻言,老仆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是……我家小姐以前住的院子。小姐去后……家主便命人封起来了。不许旁人进去,只定期派人打扫,说是留个念想。"
李时安猛地想起瑶娘午间的话,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炸开。可是,瑶娘说自己和阿淑肖像,以及沈逍暧昧不明的态度……
她拍了拍身后的陈少恒。后者被她冰凉的指尖惊得瑟缩一下,自然牵起搓了搓,感受李时安的指腹温润透露出淡粉才停止动作,但是手却没有松开,而后自然偏头问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李时安的心绪忽然安定了。她弯了弯嘴角,"回去再说。"
是夜,瑶娘在徐陵游的全力救治下,情况稳定下来。但是依旧昏睡不醒,婚期只能向后延期。
李时安回到客栈,径直去了陈少恒房间。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李时安置左,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陈少恒置右,手中握着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陈少恒凝神听完,面色沉静,眸中却锐光闪动。他沉吟片刻,提笔将舒妃和阿淑中间划上笔直的线条。又将沈逍、徐陵游和李霁的名字打上了圈,最后和'陛下'拢到一块儿。
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缓缓开口:"陛下当真会因为宠溺的缘故,默许甚至暗中安排九殿下离京南下?
李时安冷静下来,肯定地说"不会。"
在李时安心里,父皇是个公私格外分明的人。在旁人眼里,自己同男儿一般顽劣,与慧外秀中相差十万八千里,一手字更是写得跟泥鳅在纸上泅水般难看,他也未曾怪罪过自己。但是,在得知自己偷摸去威胁方正言时,又能板着脸狠狠教训她。
他是一位父亲,更是一国之君。国运和人民在前,他岂会因为溺爱肆意挥舵。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民亦如此。"
这是父皇掌着手教给自己的道理。
李时安双眼濡湿,垂眼固执地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
陈少恒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九殿下离京,绝非小事。能瞒过众人耳目,并非易事。除非陛下有不得不将九殿下送出来的原因。"
"你是说,李霁是冤枉的?"李时安一怔。
陈少恒手腕一转,将笔尖拉回"李霁"之上,浓黑的墨顺者笔尖滴落,将字迹模糊成一团,几乎吞没了整个'霁'。
"你是说……"李时安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有人想让李霁……死?"
"这不可能啊!"李时安的脑袋似乎乱成一团,手指因为极度震惊泛着凉意,良久,她道:"我需要证据。"
陈少恒握住她微凉的手,"能让陛下如此布局,所图谋者,绝非常人。"
他垂眸在晕开的那团墨下方写下了两个字。
是一个人的名字。
'苏婉'。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深深的忧虑。江南的旖旎风光之下,暗流汹涌,而千里之外的京城,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看看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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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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