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沈武跨坐战马上,一身盔甲收束得整整齐齐,盔甲上镶嵌的金属片哪怕在黑夜中,只受那小小火把的映照,却依旧熠熠生辉,似毫看不出他连夜赶路的匆忙与疲惫。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一把长剑,剑锋滴血,血液在这寒冷的冬夜却未凝固,是刚杀的人。他一双鹰般的眸透着他分毫未藏的野心,满身散发凶戾与煞气。

“父亲……”沈哲微眯起那双同他父亲有着三四分相似的眼眸,警觉地瞪住父亲的一举一动,许是从小对父亲的敬畏与心理层面上的血脉压制作祟,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正是这一步,让沈武瞬间注意到了他。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暗藏锋芒,空气在刹那间僵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者不善。

沈武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因为看到自己儿子在这儿且在对立方不大高兴,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人骑马上前几步,他侧头对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颌首,一刻不停地调转马头离开。

“谭析和听昭这两个废物……”他低声骂了句,眼中蒙上阴戾的神色,抬眼再一次凝视沈哲,又左右看看几名士兵,全是熟人,他的眼每扫过一个士兵的脸自己的脸色便要难看一分,当眼睛再一次定格在沈哲的脸上时,脸色难看得不像话,几乎以命令的口吻道:“沈哲,过来。”

沈哲平日里都很听话,只要沈武说东,他必定只会向东,绝不会向北向南向西。在沈武的幻想中,沈哲听到他这话必然会像往常那般听话地走过来,跟他认个错,然后乖乖回家去。

可幻想毕竟是幻想,换作从前沈哲必定会像他想的那样做,可这一切早在沈武派谭析和陈昭回将军府看着沈哲那一刻全部改天换地了。

沈武那时若是派了别人还好,可他派的是他自己最看重的两名副将,沈哲从小聪颖,在看到他们的瞬间便明了了所有,他该知道的,以及他不该知道的所有事,从前心中隐约的猜想也都在那时被全盘摆在明面上,一个一个确认。

也许是从前的习惯已形成了条件反射,沈哲听到这话下意识向前了一步,不过他很快身子一僵,冷着脸顿住步子,眼神不善地凝神望着自己的父亲,用自己的不为所动做出反抗。

而沈武眼中的神色也从看见沈哲一如既往迈出第一步的自信得意,到沈哲僵住身子顿住步子的瞠目结舌,再到反应过来沈哲做了什么的不敢相信,到最后因为沈哲当众忤逆他而生出恼怒,他的双眼就像万花筒一般,其间五彩斑斓的神色变了又变。

“你。”他刚想说什么,身后马蹄声不合时宜由远及近传来,沈武闻声愣了愣,想起是自己派去将军府寻人的亲信快马加鞭回来了,他强压下因沈哲的逆反而起的层层怒浪,回头看去,皱起眉来——自己派出去寻人的亲信只身一人回来了。

看着那人由远及近,他不禁奇怪,是没在将军府找到陈昭和谭析,还是……他们两人抗命不从?或是他们还在来的路上?但以谭析的性子,见对方骑着马定会将那人拉下来,自己上去骑马过来。

两名副将就像沈武的两个孩子,是他亲手带大的,也像他的两名学生,他们俩的武功、剑术、骑术等一切战场上所需的生存法则都是沈武手把手教出来的,他为师为父,最了解两人的性子。

沈武心中生出种不好的预感,漫涌上岸。

“将军……”亲信轻语,这个年轻人额上沾满汗珠,不知是冷汗还是因为太热流出的汗,他面色发白,但因为训练有素不太明显,他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知道将军平时性子急得很,自己若是再不说定会被责骂,也不敢思索再三,只得将话说下去,“两名副将……死了。”

死了。

沈武听闻此话,如五雷轰顶,他眼神呆滞,不可思议,他惊于两名副将的死,疑在是谁杀了他们。

蓦然回首,他两只眼充斥着惊异看向沈哲。

沈哲望着父亲这副样子,心下顿时了然,余光瞥向身侧不远处面上蒙黑纱的那人,那人依旧拿剑架着宋明初的脖子,无论这边发生了什么都纹丝未动。

半个时辰前。

沈哲揉动着左右手腕上残留的红痕,听闻这话微微一愣,抬眸看向对方,眼中覆上一层淡淡的笑意,不解道:“您这是在说什么,我刚刚可被绑着,又不知您会来,怎么可能想着去别的地方?”

他不擅长骗人说谎,可到了这时候,他只能用拙劣的骗术尽力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眼底悄无声息漫上警惕。

或许这个人同陈昭与谭析的那番对话全是演的……他们实则是想骗到自己手中的虎符……沈哲望着那人,不信任如潮浪般占据主导,说句难听的,沈武那个疯子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那年他的母亲不就落得了那样的下场吗?

那人没有再同他说什么,只是率先出了这间屋子的门,来到长廊上,沈哲这时才渐渐清醒过来,思维终于在慢动作一拍的前提上跟上前来。

外面……为什么这么安静……

他疑心未定,抬脚出了房门。

随即他瞪大了眼。

画家像是打翻了颜料,长廊上,各处挥洒着鲜血,平路上一些地方的血尤其多,这些血多的地方边一般都三五成群地趴着几人,都是尸体。

沈哲下意识低头向一旁看去。

两个拥有他极为熟悉的面孔的尸体躺在他房门旁,身上衣上染了血迹,可他们的身上的伤,唯一的伤都在喉侧。

那么这血……

他蓦地转头看向那个蒙了面的人,那人背对着他,沿着堆满尸体的走廊一路走去,走得悠闲缓慢,像是饭后散步,他一身衣衫,以背面看,并未染血。

他并未受伤。

沈哲心中疑云重重,可时间不等人,他只得暂时相信这人,紧赶慢赶跟上他的脚步。

思绪飘回,他再次抬眼看向父亲。

那个人杀了父亲最得力的两名副将,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如果这场战争没赢,那个人会被他生吞活剥的。他……大概真的是来帮我的,而且刀剑间你来我往免不了死伤,应该……只是情急之下杀了他们吧……

沈哲咬了咬牙关,不能让父亲知道……

“对了。”寂静中突然传出道清冷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处,似乎是那个面蒙黑纱的人开的口,因为他偏转了头,而他视线正对的,似乎正是沈武,“沈将军,忘了告诉你,杀了你两名副将,不好意思了。”

他话语中带笑,毫无抱歉之意。

这时两方众人才注意到了这个面蒙黑纱的人。

沈哲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们纷纷明白过来为何沈武来势汹汹,却只是纹丝未动地坐于马上同自己儿子说话。

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沈哲,众人皆知沈武的发妻生前只留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将军府唯一的子嗣,沈武爱子如命,不可能在无法保证儿子安危的前提下动手。

而这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宋明初还在他们手上,被这个年轻人用剑卡着脖子,沈武是为宋明初效力,宋明初算他主子,主子都死了,下人打打杀杀为了什么?为自己夺权?也许换作别人,主子死了自己后来居上有可能,但沈武不可能,沈家世代为武将,忠心不二,辅佐历代君王,哪怕权力再大也不可夺帝。这是祖训中定下的规矩,沈武这人野心大,但也极为迷信,他不敢跨越这根线半步,可自己野心这么大怎么办?换个能让自己权力发展野心发散且不会干涉自己的皇帝辅佐不就行了?

他在另辟捷径。

而这条捷径的通行证便是宋明初。

要是宋明初死了,那便是此路不通,毕竟他可以为了他自己的野心让主子死掉,这样的人,加上剩下的皇子之前都被杀怕了,又有哪一个会愿意让沈武辅佐自己呢?

所以这条捷径的通行证,只能是宋明初。

都带着军队攻进来了,若是宋明初输了,宋子朝绝不会让沈武有个好下场的。

这是一条踏上便无法回头的路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唯有宋明初悠然自得,他心下了然,沈武这张牌是他最后压死的王牌,也是最后一张底牌,而宋子朝呢?南楚的军队掌握在沈武手上,也就是自己的王牌手上,宋子朝便没有军队来抗衡。总不可能召集平民百姓吧?况且他连召集百姓的时间都不会有……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被那个面蒙黑纱的人遏制住,他也只是淡然耸肩。面前这人哪怕真是宋子朝的人,他哪怕再厉害也抵不上沈武带回的军队,虽然沈武带回的军队只是一部分,只有万人不到,但对付他们足矣。

宋明初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宋子朝手中的牌已经全部展现在他的面前,除了两张王牌沈哲和这个蒙面人厉害些,其他也不过如此嘛。

他那双狡黠的眸一点一点挪动,观察着众人疲急不堪又极其谨慎的样子取乐,目光扫过紫宸殿那辉煌的殿门时愣了一下,可很快,眸里的兴奋与笑意奔涌。

那个面蒙黑纱的人冥冥中察觉不对,猛然回首顺着宋明初灼灼的视线看去,紫宸殿门旁,隐藏了一人,他隐藏得不算完美,手中拿着弓,上搭支箭。

如果仅仅是箭还好,可……他似乎在箭上绑了别的什么。

等一下,那是……

箭在刹那间离弦。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那支箭已射中了一名士兵。

汹涌的热浪四散开来,爆炸震耳欲聋,火光冲天,销烟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扩散在空气中。

那是……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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