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皇子吗?”
“真的假的啊,那女的好不要脸。”
宜王离他们近,说话声音又不小,刚开始时宋明初想着让他们听见也就听见吧,宜王总不可能讲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来,便没有去管,可就是因为他的疏忽,他们两人的对话便被宋明初身后的士兵全听见了,此时已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宋明初紧咬牙关,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被他捏得惨白,忽地想起什么,正要抬手去拿那怀中之物,手指才微微一颤,还未抬起手来,宜王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般,,勾起唇来微微一笑,又说话了。
“对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宜王浅笑,“实在失礼,第一次见面便与你闹得这般不合。”
“所以我给你备了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宋明初是南楚的王爷,宜王是北燕的亲王,两国举行大行节日时皇室都会齐聚一堂,怎会是第一次见面?
宜王不过是在告诉他,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无人将他放在眼里,记在心里。
宜王抬手打了个手势,一名士兵提了什么东西上前,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嫌弃地将东西丢了出去,将其丢向宋明初。
还未来得及生气,震惊已远大于愤怒。
那东西咕噜咕噜滚上前来,宋明初的瞳孔在一瞬间微缩——那是一枚头颅。这不禁让宋明初微起眉,心中不好的猜想油然而生,下一刻便得到了印证,他眯眼盯着那人,下一刻便认出了此人是谁。
他让沈武派陈昭和谭析将虎符调包后便派自己的亲信去城外号令军队,城外有校场,有军队常年驻扎,且人数不少,他想着若宋子朝藏了自己无法与其对抗的底牌,那便通知亲信带军队入城。
他盯着头颅上那张熟悉的脸。
他们……杀了他的亲信,也就是说他最后的王牌用不了了,而这张王牌现在落到了对方阵营,为敌人效力。
“别挣扎了,束手就擒吧,我北燕将士早已围了这皇宫,别说灭你,灭南楚都有可能。”
不行……
宋明初连连后退,可沈武带来的士兵早已对其有了猜疑,不愿帮他,见他后退也跟着后退,四散开来干脆为他让出条路来,离他远远的。
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
不可能……
怎么可能……
侧身环顾四周,四周众人的双眼中的神情对他而言是那么熟悉,那些,是瞧不起和厌恶以及不信任,他站在这众人之间,明明周围有着那么多人,他却依然觉得孤寂。他双眼一凝,一眼瞧见站在一旁的许望帝,眼中杀意瞬间如海浪般汹涌澎湃。
都是他……
一定是他……
他手中本就有剑,一侧锋趁人不注意便冲了过去,他现在被逼得半疯的状态,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一旁看热闹,袖手旁观。
宜王见他冲去,立即反应过来他想拉个垫背去死,看他离许望帝愈来愈近竟也未去阻挡,无声地站在原地望着宋明和初冲过去神色间,竟也是事不关己的淡然和平静。
“殿下。”身侧一人上前,“七殿下刚才身中三箭,皆是虽不致命却痛不欲生的部位,加上夜里久了产生困意会使其短暂失神,暂时集中注意力反应力也会——”
“我知道。”宜王沉声。
“那为何……”那人很是不解,“陛下此次叫我们前来目的就是带七殿下回京,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宜王微微皱眉,不咸不淡轻瞥了那人一眼,明明两人身高差不多,那人却心生出被俯视的错觉,浑身如刺猬般瞬间警觉起来,没成想耳旁传来宜王冷淡的声音:“我担着。”
那人听他这样说,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闭了嘴,悄悄退入将士人群中。
不是自己的人就是麻烦。
宜王余光盯着那人没入人群,心中暗道。
这此他们出来是为了带许望帝回北燕,这是先前便说好的,待他及冠便接他回去行冠礼,宜王早些时候便接到了宋子朝的信,两人各有所图,又可以为对方谋得利益,故而轻松达成共识。
总兵权虽暂时在宜王手中,但这军中他的人占比三分之一不到,部分精锐被许锦书借养兵为由留在了北燕,身边自己的人不多,军中又有个极其古板的,号称自己是参谋的文臣卡着自己,那人虽是个清流,并未站队,但有这么个人在,令他行事着实不便。
他抬眸望过去,果然如那人方才所说一般,许望帝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许望帝身上的三处箭伤正隐隐作痛,他身体中的痛觉神经不算敏感,但伤及体内甚至贯穿一类的伤势他的确从未有过,疼痛一阵一阵狂风般袭卷上大脑,残食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迟钝不堪,往日敏锐的感知也如同出了事的道路,堵塞不通。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周围都静了下来,双眼在黑夜中一点一点回神聚焦,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有锋芒裹挟寒意扑面而来,迟钝地嗅出其中的杀意来。
时间在他眼中滞慢了,可外界仍不变,几番察觉不到,那浓重的杀意已直逼近前来,他脚上仿佛被上了千万斤的脚镣,死亡的气息生逼得他无法动弹,剑锋侧移,对方的意思简单明了,欲直取头颅,脖颈间溜入阵阵寒气,他闭眼侧头,不敢去看,却在侧头的瞬间,耳旁传来了剑锋相击时才有的刺耳躁声。
小心翼翼将眼睁开一条缝回头看,这一看令他连死里生的侥幸都丧失了个干净,留下的,只有骤然缩小的瞳孔与不敢置信的怔愣。
谁能想到,在众人袖手旁观之际,这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蒙面人,会一而再再而三救他于水深火热中,在紫宸殿里救他,在此又救他。
他是谁?
为什么救我?
他心中不由得生疑。
许望帝来不及细想,一瞬生死后,他心中如弦松石陨,一时间全身猛然间瘫软下来,跌坐在地。
宋明初见他如此狼狈不堪,不禁讥讽不屑地“切”了声,转而勾起唇来正视对面架住自己剑的蒙面人,持剑的手暗中多添了几分力气,那人却始终如什么都未曾发生,依旧将宋明初的剑压得死死的,不让他有所动作,明明多添了力气,他却稳如泰山,身体都未震动片刻分毫。
“啧。”宋明初挑眉,似在嫌弃面前这人太多管闲事,眉眼间尽是玩味与不齿,他牙尖嘴利地挑衅,“怎么?你是许家的一条狗吗?这么忠诚护主,见谁咬谁?还是说你是宋子朝那家伙的一条狗?许望帝不过是个不足轻重的质子,一个没用的废物……怎么?护得那么紧?没看到一旁这么多人都没来管这事吗?为了护着自己主子命都不要了?”
“丧家犬。”
宋明初上下唇轻轻启合,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他嫣红的嘴唇在鲜血的衬托下湿漉漉的,说出的话也愈发刻薄和不堪入耳:“看你这样子,你不会是许望帝这小家伙在外边养的情人吧……怎么?这小家伙在床上很对你味口吗?还是他让你很舒服?若是这样……”
“哥哥,我也可以啊。”
面前的人极为明显地全身一僵,宋明初就在这时抽剑偷袭,那明晃晃的锋芒直向那人致命部位而去,意图再为明显不过。
面前的人显然因为他刚刚的话动了怒,施加于剑上的杀意直冲宋明初面上而来,他抬剑抵挡,却不料面前这人施加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了数倍,微微一愣,没察觉手中剑被对方的剑下压,直到冰冷的锋芒刺破他的衣衫,微微刺入他的脖颈。
疼痛上至大脑才令他清醒过来,手捂住伤口抽剑而出,小跳着后退几步,还未反应过来明明自己穿着软甲为何对方能刺入自己身体的皮肉,上下摸索良久,才明白那人挑着软甲未覆着的地方刺,所幸他反应得快,且手上还有力道在阻止他的剑……否则……
他无可奈何地笑着,脑海中突然想起先前听说过的一句话——嘴欠必备第一条:跑得快。
他轻飘飘掀开眼皮,调笑:“嘶——下手真重啊……怎么?被我说中了?这么生气做什么?就不考虑考虎来服侍我?”
面前的人正要再次提剑上前,不知因为什么而站住了脚步。宋明初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说法说动了心,心里愈发得意,猖狂,甚至有些看不起对方,但若他能被自己说服,带自己出去,到时掀开面纱若发现对方长得不错,倒也能好好利用一番。
他这么想着,便继续说:“许望帝就是个废物,你——”
“你说谁是个废物!?”
背后传来耳熟的声音,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只见面前的人动了脚,抬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和动作速度上前。
来不及了——
宋明初以为那把剑会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膛,扎入自己的心脏,他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心中却仍有不甘,眼睫微微颤抖,他倒是希望对面这个面蒙黑纱的人能轻一些,剑法准一点,最好一剑便杀了他,这样就不用再疼了。
他真的好怕疼。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母亲了?
好像问问她……
为什么当年将我推开……
他脑海中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来。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宋子朝就人心所向,万民敬仰?
就是因为出生不同吗?
不就是因为宋子朝他的母亲尊贵,身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他宋子朝是中宫嫡出,身份正统……
而自己的母亲仅仅是一届宫女,不过是因为怀上了他而成的嫔妃……
算了……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没人会帮我的……
他垂下眼睑,正准备迎接死亡前的剧痛到来,可下一秒,半侧不侧站立着的他,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嗜血杀人极为娴熟的剑与自己探肩而过,他的视角看得很明了,那把本该刺入自己心脏了结自己生命的那把剑,挡下了另一把,另一把同样打算杀了自己的剑。它就这么将那把剑压下,使它偏离自己心脏等致命部位,刺穿腰侧。
血一如既往地由伤口涌出,可宋明初却未感受到丝毫疼痛,他不敢置信地一点一点回过头去看那个面上蒙着黑纱的人,眼中是那由眼底透上来的复杂情绪,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这个人……和他是敌人……
难道不是吗?
那他……为什么要救我?
正如幼年时期的他,仰着头望着母亲冷冰冰的面庞上每一次看见他都丝毫不收敛透出的厌恶时,他悄悄告诉自己的那样——母亲……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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