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你觉得谁会赢?”

宋子朝蓦然回首,只见宋盼站在自己身侧,他不知何时来的,像是会遁地,由土里钻出来。他余光瞥见团白花花的毛团。垂眸一看,宋盼怀中抱了只不大的猫崽,那猫崽贪玩,在太上皇怀里不知礼束地翻滚,偶尔用两条后腿蹬他的胸腔,似是在嫌弃这个男人靠得它太近了。

宋盼没听见宋子朝的回答,抬头一看,那没良心的糟心臭小子正愣愣地盯着自己怀里的猫崽看,那傻傻的样子怪可爱的。

宋盼不禁手痒痒想上手揉他脑袋,可刚抬手,上一次摸他脑袋而被追杀了三条街的经历历历在目,在心中艰难抉择一百次后,终于放弃了暴捶宋子朝脑袋一雪前耻的念头,讪讪收回手。

“哪儿来的?”

“这小东西爬到我院里那几株桅子上下不来了,明明那花树也不高,它个蠢蛋也不好好想想办法,就在那儿声嘶力竭地号叫,大晚上和婴儿在哭一样,吓死人。”宋盼耸耸肩,扬起下巴点点宜王和那蒙面人,“话说回来,你觉得谁会赢?”

宋子朝并未思考,便道:“宜王。”

“为何?”宋盼好奇,宋子朝将视线从猫身上挪开,缓缓落向两人身影,眼中神色不明,“那蒙面人朕也实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朕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他极其聪慧。利用过人的剑术以及令人捉摸不透的骗术相结合,使他人措手不及。”

“这与宜王胜有何关系?”

“这是我南楚疆域内,且又是在都城,宜王奉永和帝之命带兵前来,为的起将许望帝接走,这城中现目前不仅仅有南楚的军队,禁军及殿前司等人,还有北燕的军队看着。”

宋子朝顿了顿发现自己的思维有些太跳脱,怕宋盼没理解,又道:“您刚刚问朕,‘谁会赢’,从宜王的角度来看,那赢便是将对方面纱摘下,便是胜者;而以那人的角度看,虽无法完全确定,但也能猜个大概,便是击败对方。”

“而宜王此人,您也应当明白,倔得很,若只是击倒,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那人的胜,必须将宜王杀死。”

“宜王是奉永和帝亲命前来的,又在北燕的朝政上占据一席之地,若他死在我南楚,还是在我南楚的京城皇宫中被人杀死,无论如何,朕都必须要还永和帝一个交代。”宋子朝凝神聚气,死死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动作,声音低沉。

“若是宜王死了,朕不仅是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拔去,还令他有了趁机开战的借口。朕不希望将刚安定下来的两国,再卷入战争中。”

“所以说,若他杀了宜王,他便必死。”宋子朝沉默良久,忽而问道,“您真的不觉得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吗?”

宋盼闻言也沉默了,抬眼望去,仿佛透过此人望穿时光,看见了当年那个孩子。

他是平清帝一生唯一爱过,且最爱的人。

有,且仅有。

旁人不知,但与平清同窗五载的宋盼知晓。

南楚与北燕在建国之时两国帝王是共生死过的挚友,他们立下约定,在除夕那天,北燕皇帝与南楚皇室同庆,一年在北燕过,一年在南楚过,依次交替。两国建立那么久以来,约定已成习惯,除有不得已的要事才会取消同庆。

宋盼当年见他的第一眼,觉得这人长得好看,但面上却缺了些什么,似乎灵魂的深处少了些什么。

他后来才知道,这人不是灵魂深处少了些什么,是根本没有灵魂。

他是个无情无欲的躯体,而不是个人。

平清帝是宋盼这辈子见过最冷血无情的人,每每看到他,宋盼总会想起那句:自古帝王多薄情。

所以当他听说平清在路边捡了个孩子带回宫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第二反应是为那个孩子担忧,觉得他会死于帝王的冷血之下。

那年同庆,他回眸无意间瞥见平清望向怀中孩子时面上的表情,他松了口气,不敢置信,但所有情绪最终归结一处——他为他的朋友能真正对一个人温柔下来而感到高兴。

后来,他的朋友拥有了别的孩子,明明那些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宋盼总觉得,平清从未爱过那些孩子,以及那些后宫嫔妃。

他当时甚至怀疑过,平清找了个替身代替自己与嫔妃完成延续后代之事。

宋盼很聪明,对人的情感和面上表情不经意间就能做到细致入微。

那时他便恍然明白为何总觉得平清看那孩子的眼神怪怪的,原来那神色间不是因亲情而爱,而是看爱人的眼神。

他隐约猜想,或许,那天平清知道有那么个孩子在那条路上,所以故意绕远路回皇宫。

或许真的有前世今生。

或许,真的有连生死都无法阻挠的爱。

他想起自己与华栀,他突然期待下一世同她再遇,携手共白头,也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觉得无脸见她。

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若一切能重来,多好。

可惜不行。

所以他在那一刻便觉得,无论他们的性别,无论他们的身份,若能如此简单却深沉地爱着对方,一切足矣。

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字。

许倾故的冠礼是平清帝一人亲自办的,那天正巧除夕,平清早早同宋盼说好取消的同庆,只为陪他成年。

但奇怪的是,平清不让许倾故将其表字说出来,故民间传言:“北燕战神,知其名,不知其字。”

倒是有趣。

宋盼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面前那人身上。

像,却不是。

因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与灵魂早已一同泯灭在了尘世间。

也许他已经转世投胎去了下一世。

许倾故一直是人们口中当之无愧的战神,这样一位神祇的陨落,围观看热闹的世人总不免因这屹立于他们心中如泰山多年,本以为永世不倒的“神明”跌入凡尘而唏嘘不已。

从古至今,像他如此被众人捧上神坛的“神明”多得数不胜数,他的名字与被世人冠以的战神之名只会在这源远流长中渐渐淡去,最终只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冰冷的墨迹。

宋盼同他们所感不同,他只觉得事世难料,那些当年活生生的故人在时间的长河中一一远走离去,抬眸回首,这人来人往的世间竟在浑浑噩噩间变得空空荡荡,一时令他手足无措。

访旧半为鬼。

真是年纪大了……

宋盼扶额叹息。

此时的天已褪去墨色,蓝中透出微微茫茫的白。

剑影交错,铮铮作响,

宜王虽从小习武练剑,但他自从入朝堂后就没怎么碰过剑,他干得都是文臣的活,又忙得要死,平日里私事公事大事小事混作一团,有时还得和朝中几位意见不合的老臣斗斗嘴。

而每日下朝后他又得几乎无时无刻粘在椅子上,以至于王府的下人时常暗地里开玩笑:“王爷又在陪椅子夫人了。”

再加上他这些年身体不大好,所以他虽然可以凭借对方不敢杀他的优势抵挡一二,与之平分秋色,但是久而久之,他的体力逐渐支撑不住他的招式,早些年疲于政事因久坐而生出的旧疾也在此刻隐隐作痛。

他额上冷汗涔涔,磨动槽牙,唇角勾起,露出个玩世不恭的,孩子气的笑:“你真的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了吗?”

对方不语,但他手中的剑在与对方剑接触之时,已清晰明了对方快要体力不支的事实。

他似乎真的无意弄伤宜王,手上的力道也在瞬息间微不可察地放弱。

眼眸无意间瞥见钟楼上人影晃动,眸子一抬,眼中如有锋芒夹带,凌厉而去,却在瞧见钟楼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顿,心下了然。

沈哲啊……

宜王见他不语,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忽而一笑,蒙面人抬眸看去,他面上有明显的惋惜之色,神色之明显,让人一眼看出,心中生疑。

他在惋惜什么?

惋惜不能劝动他答应此事?

惋惜不能将人才收入麾下?

似乎都不是。

宜王弯眉浅笑,眸中笑意盈盈,准确无误,直勾勾透过那层轻纱对上面前之人的双眸。对方浑身一怔,不明所以,就措不及防见对方身子一侧,这个动作使之不由得为其蹙眉。

这个动作既无守意又无攻意,此时此刻宜王这么一躲,倒将自己的致命部位暴露在了对方眼皮子底下,使自己完全处于被动。

宜王从小习武他不可能蠢到单挑这点不学。

他是故意的。

余光里某处阴暗中寒光跃动,耳旁噪音在一刹那空滞,唯有那箭离弦之音,他听得一清一楚,眸间瞳孔骤缩,他如同被下达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命令般,双腿麻木,在瞬间失的知觉,只能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寒意裹挟心脏,大脑神经被恶虫啃食,空白占据大脑,神经麻痹,恐惧由心底的游丝般猖狂嚣张,侵略着平日里冷静沉稳的灵魂。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侧眸望去,暗处竟有一箭明晃晃指着自己,而箭来的方向,正是宜王躲开前所背对的方向!

箭如脱的野马疏狂不羁,一箭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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