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绿景花园小区,冉星霜曾经就读的中学离这里只有一公里,学校很多老师都住在这个小区。
她来过这里,从印尼回来之后,居委会的人不敢让她自己住,又不那么放心把她交给乐逢今,让她住在谢纯家里,也有十来天吧。
但记忆总是模糊,她和乐逢今在小区里转了小半天,才找到准确的楼栋。
23楼,谢纯打开门,她先是定定看了一眼,脸上才绽放笑容。
“来了!进来吧,我还说下去接你们,看来星霜还记得路。”谢纯轻轻抱了一下冉星霜,“哎呦,好像长高了?”
冉星霜脸上只记得要笑,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许久才开口:“谢老师好。”
“好好好。”谢纯拉她进门,递给她和乐逢今拖鞋。
乐逢今把礼物递给站在身后的谢老师的爱人周丛,消防队长出身的高大男子,笑得腼腆:“一点心意。”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下次不能这么破费了。”周丛下意识看了下那些礼物,很常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也收下了。
“奶酪是从瑞士带回来的,算是特产,也不知道好不好,你们尝尝。”乐逢今换着鞋,客套的回话。
冉星霜六年前就见过乐逢今待人接物的样子,教科书上教的温和有礼和他本人身上自带的孤傲疏离融合在一起,周到但不低媚。
谢纯领他们坐到沙发上,给他们倒茶,边说:“小乐你这么客气,搞得我们很不好意思呐,逢年过节收到你寄过来的东西,我们都没机会回礼,今天你又带了这么多来。”
乐逢今双手接过谢纯递过来的茶,微笑说了声谢谢,冉星霜瞅了他一眼,然后回过神,把杯子里的茶水吹出一层波澜。
谢纯坐在他们的侧对面,目光落在冉星霜身上,“星霜这几年过得好吗?”
冉星霜把茶杯放下,双手交握在腿上,“过得很好。”她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看也很好,你长成大人了,比小时候还漂亮。”谢纯的目光辗转在面前年轻的男女身上,她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但又觉得看不出。
他们两个的关系,谢纯不想用收养去定义,因为最初说好的乐逢今带冉星霜出国只是为了帮助她完成学业,用救助可能合适点。但是,看现在他们的关系这么密切,又不是救助这么简单。
“我听你小乐哥哥说你在瑞士加入了交响乐团,工作的好吗?”
“嗯,还行,但是乐团亏了一年多了,已经解散了,我还没找新的工作。”
“那这次回来几天啊,回来一趟不容易,多待几天。要不干脆待在国内好了,你音乐天赋这么高,肯定吃得开啊。”
“是这么打算的。”
“那好啊。”
谢纯欢笑着给她添了茶水,谢纯看着她,是心疼的。
谢纯只做过冉星霜一年的班主任,那时冉星霜是学校里有名的小人物,四岁开始学小提琴,天赋极高,七八岁就在周边的城市电视台登台演奏,临城和穗城的大交响乐团,都曾邀请她去演出,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七班有个小提琴天才。
所有人都笃定她的音乐前途光辉灿烂,她父亲那么舍得砸钱,初学小提琴请的就是市里交响乐团的首席,十岁左右就断断续续出国跟着大师学艺,如果不是那场海啸,十五岁那年她就应该顺利地入学柏林艺术大学,学成之后不说全世界全国闻名,至少在临城周边定是声名远扬,连带着学校和教过她的老师都沾光。
那么耀眼夺目的光芒,却在一场天灾之后无声地沉寂了。
“留在临城吗?”
“不确定,我想先看看。”冉星霜回答,余光扫过乐逢今,他没什么表情。
“是啊,你年轻,哪里都有机会。”
闲聊了几句,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去,周丛在餐厅里把饭菜摆好了,喊他们过去吃饭。
“谢老师的女儿还没回来吗?”冉星霜在谢纯的左边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记得谢纯有个女儿。
“朵朵上初中了,在外国语学校,寄宿生,周末才能回来呢。”谢纯站起来给冉星霜和乐逢今各打了一碗汤。
“小乐,我们普通人家,家常便饭,你不要介意啊。”谢纯对乐逢今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乐乎医疗市值几千亿,乐逢今是乐家唯二的公子,那是何等的有钱人,谢纯虽然不妄自菲薄,也生怕怠慢了他。
“谢老师说哪里的话,这么丰盛的饭菜,很多饭店都比不上。”乐逢今简单回应,这种抬高他的话他不爱听,富贵人家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长大,没有必要区别对待,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让谢纯和居委会的人安心把冉星霜交给他,他也不会拿这个身份来说。
“这还真有一个菜饭店比不上的,”周丛笑着看向冉星霜指着桌子上的白斩鸡:“正宗的走地鸡,昨天我特地开车去乡下买的,家乡的味道。”
“周叔叔太费心了。”
“不费心,你多吃点。”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这顿饭,两两之间也算不上很相熟,一顿饭平淡地吃着。
“回国还进乐团吗?”谢纯问,她是教师,自然很关心学生的前程问题。
“可以的话,是想的,但是考乐团有学历要求,我在这方面欠缺。”冉星霜答得很坦荡,倒是让谢纯和周丛僵了一下。
冉星霜去到德国后,入学了柏林艺术大学,但是创伤应激障碍让她手抖得连琴弦都按不了,又加上心理引起得更多其他生理反应,她便退了学。这件事,乐逢今告诉过谢纯,调养了一年多,才慢慢正常。
谢纯心里惋惜,想问她后来好了怎么不去继续学业,但想想算了,冉星霜十几岁见的世面也挺多,她自然有她的选择。
“没事,星霜可以做生意,你爸爸白手起家,说不定你遗传了他的生意头脑,做什么都风生水起。”
“这个难度就太大了,听说现在国内做哪一行都特别卷,我还是先不冒险吧。”冉星霜笑起来,表现得很轻松,眼里已经没有任何阴霾。
但是谢纯不知道那是她为了让人安心演的还是真的,在桌子地下踢了一脚周丛,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桌上谈天说地,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是诚心地走个过场,但是何必说一些让别人不舒服的话呢。
餐桌上莫名其妙冷了一下,乐逢今太清楚谢纯夫妇以为自己提起来不该提起的事情,但他知道冉星霜其实不太在意。
“冒险是商业精神的核心,这么看来,你没有遗传爸爸的头脑,他可是敢借几千万开公司的人。”乐逢今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在谢纯和周丛错愕的目光中,和冉星霜对视一笑。
“好吧。”冉星霜夹起那块鸡肉,“那我开个养鸡场可以吗,把走地鸡卖到国外去,让全世界都吃到这么香的鸡肉。”
谢纯这下知道冉星霜并不忌讳提起过去了,咯咯笑了一下,“这是个好主意,朵朵的表哥在美国读书,他说美国的鸡肉真是不好吃,瑞士的好不好吃?”
从进屋到现在,谢纯悬着一颗心,冉星霜只当过她一年的学生,但她记得很清楚,这个姑娘很开朗,也爱说话,发生那件事之后,住在她那的十天半个月,就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没有生机,她不知道心理治愈需要多久,但是如果性格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大概就好了。
冉星霜想了一下,“还行,但是要看做法,不像乡下的鸡,怎么做都好吃。”
“是嘛?瑞士的菜贵吗?”
“……”
“……”
临走前,谢纯觉得没有什么好给他们的,一人给他们塞了一个红包。冉星霜依照惯例推脱了几下推不了,便收下了。
“星霜,记得常回临城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谢纯拍拍她的肩膀:“以后交了男朋友,也要带回来让我们见见。”
周丛搭腔道:“确实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了哈,星霜今年是?”
“二十一。”
“可以了可以了,小乐是多大来着?”
乐逢今笑答:“二十八了。”
“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个好福气?”
周丛做消防的,特别欣赏一些身材好精气神足的小伙子,乐逢今这种肩膀宽阔,线条遒劲有力的身材,不是自律对自己有要求的人练不出来,行动力强的人,能成事。
谢纯皱着眉看周丛,她这个老公,情商是挺低,难怪做到大队长一直升不上去,太没边界感了。
她对着周丛的背狠狠拍了一掌,“这是你能问的吗?人家这种身家的人都是商业联姻,都是**,你问什么问!一点边界感没有。”
乐逢今觉得,谢纯自己的边界感一样不好,周丛挨着一巴掌挺冤的。
“星霜,照顾好自己啊,一切顺利。”谢纯站在门口朝她挥了挥手。
冉星霜鼻头酸酸地看她一眼,见她早已红了眼眶。恍惚了一瞬,冉星霜上前抱住了谢纯:“谢老师,谢谢您。”
“不用谢,你过得好就行。可怜的孩子。”
道别出了门,冉星霜和他坐在电梯里,拆开了那个红包,五百块。“大红包。”
她浅浅笑了一下。
乐逢今把他的那个递给了她,“给你了。”
“谢谢,”她接过红包,叹一句:“财大气粗啊,逢今哥哥。”
“难怪要商业联姻。”
乐逢今对她的阴阳怪气一笑了之,没有回怼她。
冉星霜思忖着,他不说话,那就是说中了呗。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她走在身后,望向那个宽阔的背影,廊道的灯昏暗,他高大的身姿颇有威慑力。
一双长腿走在前面,冉星霜赶着碎步追上去:“你真要商业联姻?”
他朝她笑笑:“不行?”
冉星霜头往后仰了仰,声音微弱:“当然行。”
太行了。
坐上出租车,冉星霜拿着那一千块数了一路,很新的人民币,大概是特地问银行换的,谢老师真有仪式感。
乐逢今看她一张一张数了不下十遍,数完又根据编号排序,皱眉:“我再给你领一百张数着玩?”
她没理,认真看着编号。
乐逢今真的服了,“钱不脏啊?朝朝。”
她这才收起来,靠在椅背上:“钱怎么会脏,扔出去人人都要抢。”
“我是说卫生意义上……”
冉星霜看着窗外嗯嗯点头。
车窗外灯火昏黄,所有人都在赶路,她坐在这里,只觉得心里难过。
难过像潮水一样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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